夏天总归还是太热,京剧演员的服装又不可省减,哪怕是台上开足足的空调,镁光灯一照等同于没有,鉴于这种种艰辛,京剧院一般都把夏天的演出任务减少。云天隶属二团,二团原本就不比一团来得实力雄厚,这下演出是越发少了。
云天也乐得如此,放下心来天天往师父家里钻——云天师从关正春老爷子,关老爷子的余派规规矩矩却也不失风采,早在七十年代便在上海滩名噪一时,后来上京得罪了某个贵人,索性回戏校教书,也就是在教书时,让云天给遇上了。
这些天云天学的是余派骨子老戏《朱砂痣》,他原先在戏校倒是学了的,只是未受大师点拨。
馨玥先前极少看戏,自然也不懂这《朱砂痣》里讲些什么,她跟着去他师父家里去了几遭,每回老爷子在饭桌上跟云天高谈阔论,她便只能做个闷葫芦。
这还不算,师母原来也是梨园行的,因而两人聊到畅快处,还拉着师母给配戏,云天唱,老爷子拉琴,随时停下来指点他。
这几回下来,馨玥算是意识到自己免不了要去学一学这些戏里头的门门道道了。
饭后,她同师母一起在厨房洗碗,师母看着她苦恼的样子便笑了:“我们这一行的,多数都在自己圈子里找对象,一来方便,二来免得二人没共同语言。”
师母将槽里的水放完,打开水龙头,一面朝着馨玥和蔼地笑:“偏偏这云天小子有能耐,能娶到你这样懂事的好姑娘,也不知道是哪一世修来的好福气。”
“师母,您别取笑我了。”馨玥脸皮薄,不免又要红脸。
师母年纪不小,气质却卓然,一双眼睛尤其明亮——这一点也是馨玥论证了的,皮黄养人,一双眼睛也是异于常人的。
“说起来,云天小子之前那位,也是梨园行里的,”师母留意到她擦盘子的动作骤然一滞,便猜出了八九分,“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师母并非强求,也非要你妥协。总之啊,这婚姻始终是要经营的,你多懂他一些,你们两人便多些话可以讲……”
两人真如婆媳般在厨房絮絮叨叨许久,出门时,早已华灯初上时节。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云天想牵着她的手,她嫌热,便将他的手抬起来细细端详。
云天的手的确是好看的,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翻过来里面确实硬硬的一层老茧,虎口处尤甚,还有几处疤痕。
见她指尖轻轻柔柔地搭在那处伤疤上,云天顺口解释道:“是早些年练枪磨的。”
小姑娘抬头,小声道:“我又不是没见过你们台上用的银枪,都是木头,哪能弄出这么长一道疤来。”最长一道,竟是从顺着掌纹划过了整个手掌。
从云天的角度看,小姑娘捧着他一只手,低头看着上面的伤疤,长长的羽睫扑闪着,像蝴蝶一样。
他忽然觉得早些年那彻骨的疼痛都淡了。
“没事,早就不疼了。”
小姑娘就是他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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