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去看付如镜演出之前,馨玥还去了一趟医院,看望颖子和她的小男友。
说起来程雨潇受伤其实是在云天演出《朱砂痣》的前一天,晚上他挑梁一出《白水滩》,原本也不是一出很容易受伤的戏,不知为何便伤了,撑着演完便送到了中心医院。
武生演员受伤倒也不算什么十分稀奇的事,只程雨潇二十出头的年纪,将将名声渐起便遭此一劫,倒是十分让人忧心了。
云天并没有跟她说这件事,若不是看到颖子的朋友圈,馨玥可能也不会知道。
她在医院外面买了一篮水果,找到颖子时看她眼睛还是肿着的:“他心情不好,胃口也差,可急死我了……”
虽说馨玥此行的初衷是安慰颖子多过探望伤者的,可也不知为何,她进门才寒暄几句,程雨潇便支开了她:“宝宝,我想吃医院外面的阿嬷卖的烤玉米,你给我买一个吧。”
颖子还是眼泪汪汪,听见他有胃口吃东西,眼睛里一下又亮了起来:“那你陪嫂子聊会,我去给你买哦。”走几步,仿佛又不放心,回头嘱咐:“你一定要吃哦……这几天都……”
颖子一步叁回头地下楼去了,病房里两个并不熟悉的人沉默了片时。
“嫂子客气,前些天大哥来看过我了,大嫂还这么记挂,实在是有劳。”程雨潇看年纪比颖子还小上一岁,说话却不温不火,端的四平八稳。
馨玥笑笑:“你跟云天是一个团的,又是师兄弟,我来看看也是应该的。”顿一顿,她到底还是想提一提颖子:“颖子这几天……”
“嫂子认为,做我们这行的,受伤是怎样一件事?”
话头冷不丁被打断,馨玥不解,但病床上打着石膏的年轻男人表情却十分平静,只神色敛了叁分阳光。
受伤是怎样一件事?馨玥忖度片刻,斟酌着用词:“如今着叁伏天气,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确有些无聊,只是我也问过颖子,万幸只是轻伤,养上叁两个月就可恢复如前,你也不必过于着急,总归……”
“眼见着演出机会一个个泡汤,心忧气躁,欲哭无泪。”
这孩子抢话成习惯了?馨玥好一阵腹诽。
“那,嫂子知不知道师兄也受过伤的事?”又一个问题丢给了她。
馨玥察觉到一点异样,这次终于有机会把话讲完:“知道,自然是知道的。”
“那嫂子又知不知道师兄为何受伤、伤了多久?”
“不知道,我问过,他并不愿意多说,我不勉强。”馨玥感知到眼前的年轻人情绪激动起来,只能拢着眉毛,满心疑问。
“师兄还真是……”程雨潇看着似笑似气,语气也不复起初的平静:“也是……他肯定不愿意你接触到那个疯女人一分一毫……”
馨玥不好开口,她大抵猜到了程雨潇在说谁,只能沉默着绞手指。
“是因为演出前,那个疯女人跟师兄又起了冲突,师兄在台上心神不定,顾及这一点,道具组把云里翻的桌子从叁张改成了两张,最后却还是出事了……”
“为这事,师兄的专场演出没了,前前后后休整了叁年,因为这叁年里错失良机,一团的那个笑面狐狸抢了他十成十的风头!”
“这叁年里,他刚能下地走路便离了婚,之后的手术都是一个人去做的……那叁年,我师兄他很不容易。”
“嫂子,我今天跟你说的这些,原本师兄是不愿意我们说出来的,”见馨玥迟迟不肯说话,程雨潇只好接着往下讲:“但是我这些天躺在病床上,体味了受伤的痛苦,这才控制不住,多说了一句。”
“师兄他不让我们说,他自己也不肯跟你讲,但有些事情,我这个做师弟的,觉得你应该要知道。”
馨玥点点头,留心着门外的脚步声:“多谢你今天告诉我这些。”
此时程雨潇已然恢复了平静,依旧是刚进门时四平八稳的模样:“不过是这些天在床上感受了一把受伤的滋味,突然良心发现罢了。”
“我师兄他……那几年很不容易,也做了不少糊涂事,斗胆请求嫂子,一定要体谅他……”
程雨潇也是二团的主要演员,便是在颖子口中,他都是老成又带着少年意气的模样,台上意气风发英姿飒爽,摆不脱的其实还有骨子里的骄傲。
她有点不明白,这么一个通达又骄傲的人,为什么要违背云天的嘱托告诉她这些呢?
云天那几年又到底经历了什么?
从医院出来,早已日暮西山,城市剧院独特的建筑外形静静伫立在一片暖色的阳光里。
馨玥在外面看了一会,进去领了票便步行到临近的一个甜品店里吃点东西。
一盒芋圆丸子吃到一半的时候,她就想回家了。
想见他。
*《白水滩》,一出武生戏,《东邻西厢》里面又提到过,值得一看
*云里翻:演员从迭加的几张桌子上翻跟斗落地,演员扎靠,穿厚底,高难度动作,目前为止我看过完成得最好的是郝帅的《伐子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