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侯将一只酒盅掷到门上。
那是一只空了的酒盅, 从空中飞过时, 没有落下一滴酒。
小池甚至能感到那风起凉意, 掀起了自己的发丝, 那陶瓷酒杯砸在门上, 又滚落在厚重的虎皮毯子上,甚至连一个边都没有磕碰。
门上被酒杯砸出宛若扣门的轻响,而外面的亲卫却已经十分默契的走进屋子, 将总管拖了出去。
庄侯慢慢又倒了一杯酒, “彻查这些年他所收受的贿赂。”
就在小池以为, 他可能会说“将所收贿赂充公”时,就听到庄侯一脸淡然道:“统计他这些年所有收受的贿赂,找人在旁边唱报,然后让他把这些东西,一件一件,全部给我吞到肚子里去。”
“聚集庄府上下所有的仆人奴隶,在旁观看全程。告诉他们,如果任何人敢再收受贿赂,这就是他们的下场。”
屋里片刻死寂,那总管终于反应过来,疯了一样嚎叫。
而冷风灌进一瞬,这人却已被拖出去,屋外响了几声动静,他便再发不出一丝声音。
庄侯用脚尖,将伏在地上的王公子的脸抬了起来。
亲眼看到总管的下场,王公子已经面无人色,那张精致艳美的脸,此时已全是狼狈的鼻涕眼泪。他惊恐得语无伦次:“侯爷饶命!奴才……我只是心系侯爷,才会做如此愚蠢之事,以后再不敢了,再不敢了!求王爷别杀我!”
庄侯轻轻笑了,“你心系谁,关我何事?你只是有着令人惊叹的愚蠢,自己是一个东西,却妄想去损毁我的另一个东西。”
“却总是忘记了身为东西的你们,只有主人,才有处置的权力。”庄侯叹了一声,“这样的自以为是,我该怎么罚你呢?”
庄侯收回了脚,王公子已吓得瘫倒在地上,庄侯掷出了第二只杯子。
小池跪在地上,不敢多看,他听见外面的人进来,制住了王公子。
而庄侯的审判却迟迟没有下达。
他在地摊上无声的走了过来,停在了小池身前。
小池在一瞬间,握紧了藏在袖子中的匕首。
但他知道自己绝不能在这个距离出招。
他离庄衍那么近,都没有丝毫办法奈何他,更何况以现在他和庄侯的距离,根本没有任何可能。
那只是一种出于本能的害怕,他下意识的寻找什么东西,可以在这样恐惧的环境中保护自己。
庄侯微微弯腰,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露了出来。
小池身子还跪在地上,在这样的情况下,毫无防备地与庄侯对上了眼神。
庄侯冰冷的眼神如盯住猎物的毒蛇,他让明亮的烛光照到了小池脸上的伤疤,他掐紧自己下巴的手冰冷而黏腻,还沾着过于辛辣的酒气。
片刻后,他放开了小池,把手缩了回来,转头问道:“你哪只手划了他的脸?”
王公子吓得放声大哭,身体瘫软在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
“不说?……那就算上你所有的手指吧。”
庄侯点点头,态度平和道:“挑几块磨刀石,把他的十根指头用磨刀石磨掉。拖到后院行刑,让所有人看着,什么叫规矩,然后把他给我扔出去。”
王公子吓昏了过去,他被毫不怜惜地拖了出去。
初进府时,王公子一身妖娆风流,在他面前炫耀侯爷宠爱的画面仍然历历在目,如今却落了这样一个结局。
一个男宠,本就没有其他的技艺傍身,如今没了双手十指,又被赶出府,只怕会生不如死。
又一个人被拖出去了,这屋子里只剩他们两个了。
小池浑身打了一个冷战。
他终于知道,为何父亲曾经说过,庄侯用的人,无人敢起丝毫二心。
稍微一个不合意的,就会遭到如此下场,手段残酷得让人心悸,又叫众人观刑,未来一段时日内,侯府上下大概会是铁板一块,无人敢起叛念。
此时,小池竟然不想那些庄侯的亲卫就这样退出去,独自留下他与这披着人皮的魔鬼相处。
庄侯看着他后背的线条,却笑了一声,“你叫……小池?”
“当时在残墟里,我抓着你的脚,把你从那个狗洞里拖出来的时候,你可不是现在这幅模样。”
庄侯声音中带了一点玩味,“那个时候,你是真的害怕,拼命的想躲开我。”
小池身体伏在地上,一言不发。
“即使是我,也不得不承认,你生成这般模样,确实是很少见。”
庄侯围着他的身体,绕了一圈,“当时忙着清盘罗鄂负隅反抗的旧部,没来得及顾得上你,把你送回府,想先让人教教你伺候人的规矩……”
“我让人送你回来,那么怕我的你,却主动爬上我儿子的床。”
匕首的刀刃贴着肉,已被小池的手臂熨温了。
他的眼前,只能看见这一角铺在地上的虎皮,他藏在右边袖子里的手握着匕首,甚至有些脱力的抖动。
庄侯的声音似乎靠近了些,就在他的头顶响起:“我儿子从小到大,就没见过他不喜欢过什么东西,也没见他特别喜欢过什么东西。我曾经有些苦恼,这孩子心性淡泊这一点,太像他母亲了。”
这男人的思维跳跃极快,冷汗打湿了小池的额角,他在恐惧中一遍遍地告诉自己镇定下来,费力地跟上庄侯的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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