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衍还是很忙,十天里有七八天都要早出晚归,偶尔也会宿在军营中。但只要不是非得留宿在外,他都会尽量赶回府中,和自己的小书童一个屋子里睡。
这天刚到了下午酉时,小池想着庄衍昨日告诉自己,他大概会这个时候回来,便和梁主管说了一声,带着几个庄衍院中的护卫,亲自去庄府门口迎接他。
平时就算在庄府中,小池也不轻易离开庄衍的院子。早上送他走,晚上门口接他回来,都是目不斜视,也不随便主动去找别人说话。他深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不敢沾惹任何是非。
可是他今日穿过深长的庄府,去庄府门口时等庄衍时,在路上却意外的碰到了几个和他一起被绑来庄府的罗鄂少年。
那些熟悉的脸,现在看起来却变得陌生起来,他们刚入庄府时都十分狼狈,现在看看彼此,都已经收拾得非常干净,梳洗打扮都很是精致,头上都戴着珠宝,身上也穿上了汉人的衣服。
只是那衣服与庄衍让人给他做的这种不一样,颜色鲜艳惹眼,紧紧贴身而裁制,衣料材质十分轻薄。即使是在夏天怕天气炎热,都有些过于暴露。
走过此处院子的门口时,那几个少年视线与小池相接,彼此都是一愣,显然都是认出了对方。其中一人看见小池,用罗鄂语问:“你还活着?”
小池便让身边的护卫原地等候,想过去和几人交谈,时隔数月,他重新见到同路被掳掠而来的故国之人,心中十分酸涩。
只是那些人看向他的眼光,在惊愕过后,却有些说不出的冷淡。
小池身上的衣服,无论是用料还是绣工,都十分素雅端庄,一针一线用的都是上等的好东西,只一打眼就能分辨出来。
而在观他气派,也与别人大不一样,在府中行走都有人跟着,没想到几十天时间,竟然比他们所有人混得都好。
当场便有个罗鄂人酸道:“你倒是个命好的,刚进来就攀上了庄府的大少爷,自己现在过得都像个少爷。不像我们命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像货物一样被人挑来选去,毫无尊严。”
旁边一人顿时嘲弄道:“不都是一样的?不过就是他长得漂亮些,爬上了少爷的床。说到底,都是出卖身体的,他和我们又有什么区别?”
小池本来是向他们走去的,听了这些话后,在途中就停住了脚步。
其中有一个看起来年纪很轻的男孩,看了一眼小池,神色凄苦的感叹,“你运气好,不用像我们去受那些磋磨人的惩罚,抓紧你的庄少爷,别走到我们这一步。”
那一瞬间,小池仿佛明白了他们遭遇了什么,后脊发凉地收回了脚步。
他没有必要再过去询问几位同族的近况,那简直是无耻的炫耀,在他们的伤口上撒盐。
他几乎是逃一样的离开了那里。
像往常一样站在庄府门口,他远远见到庄衍回来,忙压下神色间的怔忪,面露微笑。
庄衍下了马,态度自然的捏了一下他的手,但庄衍不习惯在这种场合与小池亲热,两人中间甚至还隔了一段距离,遵守着主仆的规矩,走回了院子。
一到庄衍屋子里,小池便去帮他卸下铠甲,庄衍换了衣服后,拉住了他的手,“怎么了?感觉你今天比往常沉闷些。”
小池只是摇了摇头,不会,我见到少爷回来,我很开心。
庄衍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就会说甜的讨人欢心,那一套《容斋随笔》都看完了吗?”
“看完了,包括《金刚经四句偈语》、《多心经偈》那一册的佛经选集我都看过了。”
小池有一点疑惑,却没有问出来。庄衍猜出他的意思,语气柔和地解释道:“佛教讲究一个佛度有缘人,便是不入空门,你也可以学一学佛经里的智慧。”
小池听话的点了点头,庄衍盯着他看了一会,肯定的说:“你今天就是不开心,莫不是这段时间在府中闷坏了?那明后天,你随我出去一趟。”
他不想让庄衍猜出自己的心思,便打起精神问:“少爷,你要带我去哪儿?”
翌日,庄衍停下马,把小池从马上抱下来。
他们看着面前的普陀寺。
“普陀寺是江北的一座大寺。”庄衍介绍道:“在这里许愿,多有灵验,你先进去逛逛,想想有什么心愿,我一会带你进去烧香许愿。”
小池骤然来到了这陌生的地方,露出了有点胆怯的神色,“少爷,那个和尚……怎么向咱们这边走过来了?”
庄衍笑道:“他是这寺中住持,也是我的一位朋友,我去和他说一会话,等一下就陪你进去转转。”
他正要走,小池却拉住了他的袖子,仿佛有点不安:“和尚?少爷你……”
庄衍猜出几分他的意思,大笑道:“放心,少爷不会进去出家做和尚的,可以放我走了吗?”
见那僧人已走到两人身边,小池到底不好意思在出家人面前与少爷撒娇,只得放开了手。
那僧人气度不凡,面容和善,望去便能感到慈悲之意,他看了一眼小池,才转头与庄衍问好。
庄衍似乎与他很熟悉,两人聊得融洽。
看着和尚与庄衍走远,小池心中却想,少爷应该是读过许多佛经,和那大和尚聊起天来,他几乎一句都听不懂了。
不过……少爷又不出家,读这么多佛经做什么?小池心中莫名有些忧虑,但难得出一次府,他带着庄衍留给他全部的护卫,进佛寺中先去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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