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子安的判断没有错,池罔也是在到达西边后,才听到了关于故国的消息。
西边江沿岸下了几场雨,天色一直阴阴的没有光亮。
池罔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许久没说话,在砂石都开始惴惴不安后,他才淡淡道:“去看看吧。”
砂石问:“不去无正谷了?”
池罔语气平常的回了一句:“我在想,我现在出发的话,是不是时节不太对?宽江冬天上冻禁止行船,可是当江面冻实后,为什么几百年来,都不允许行人来往?”
“……因为总是有人在冬天尝试过江,可是这些人都没有回来,这件事本身就不合常理,然后我又想起了过去的一些细节。”
砂石当即就不说话了,谁料池罔又说:“这一路我想起来了很多以前的事,我和沐北熙同朝君臣那会,就发现过端倪。”
“北熙一到冬天,就会消失数日。他养了个模样声音酷似他的替身,是以从没罢过朝。但他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我。”
池罔背起自己的药箱,道:“这次来,我想先去看看西边江岸的船坞。有几百年没来过,不知道现在他们有什么样的船,我叫他们开一艘出来,然后等明后天雨停了,阳光最好的时候,再去江中看看。”
那船坞也是无正门名下的产业,地处偏僻,所以门中人来的不多,池罔与里面的人对了暗号,很顺利的满足了他所有的要求。
船坞老板难得见到门中的同伴,十分热情的招待,却并不知道池罔就是门主。
池罔问及目前最新的船时,老板十分自豪地介绍了凝聚了他一家几代造船人的智慧的新船设计图纸,只是造船费用高昂,没钱把它在现实中打造出来。
船坞老板请池罔向门内带话,申请更多的钱去造新船,池罔当场就做主批了。船坞老板这时才意识到池罔的身份不一般,忙对他更加恭敬了。
池罔在外独身行走多以易容面目示人,过分的美貌有时会招来不必要的祸端。
如今的他不想被人过度注意,既然已经没有了那些有的没的想法,他也不需要用原来的模样,去勾搭不该勾搭的人了。
今天天色阴沉,就是江上出船也看不清水下的东西,天老爷的安排池罔改变不了,只能在江边再等一天。
闲着也没事做,池罔在西边见到了兰善堂的医馆铺面,他本就是兰善堂暗中的主人,过去顺手帮着处理了一些疑难杂症,又救了几个病危之人,成功被砂石计入了救治人数里。
砂石都表扬他:“小池,最近很有干劲呀。我现在能给你愈发放宽‘救治濒死之人’的条件,每次收获截取的能量,我都一直用来在默默完善我的功能。”
池罔看向阴雨连绵的宽江,细雨在江面上打出一片片细小的涟漪,倒很是好看。
他出神的看着江面,自语道:“你越发厉害了,估计很快就会知道更多关于我的秘密。”
“我现在就能去查,但是我没有。”砂石声音放柔了,更像一个奶气的孩子,“当你是朋友,你要是不愿意和我说,我就不会去看。说话算话,要不罚我变成小狗。”
想了想,砂石连忙补充道:“当然,危及你生命安全的特殊情况不算在内。”
这一等,没想到足足就等了好几天,西边下了场雨,连日阴云密布,等到天色重新放晴时,已经是第四日的早上。
池罔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阳光充足的日子,便叫人开了船,载着自己去往江中。
只是池罔出行前,显然对今日江面上的拥挤没有正确的预估。
本地的居民似乎也被大雨闷了好几天,见到太阳重新出来,无不相约出游,而最近风行的江上活动——观赏江中罗鄂古国遗迹,更是受人欢迎,十分火热。
池罔在船舱里出来时吓了一跳,他没想到江上会有这么多船。于是忙叫人把船开得远远的,远离几艘乘满了客人的画舫。
船在江面上滑过,池罔站在船舱外,看着水下隐隐约约的残垣轮廓。
果然随着开春时的那场地震,江底不知发生了改变,也是因缘际会,竟然把那旧时的岛屿重新托了上来。
池罔被江风吹得头发散开了,他面色上看不出什么异样,心情却有了起伏。
在过去的七百多年里,他都没有回来看过。
他的父母至亲葬在江北的岸上,他的族人后裔远迁关外另谋生计,这一片故土不复存在,他回来能做什么?不过是徒生感叹。
而如今旧时辉煌的模样,也只有他一个人见过了。他命人将船远远避开,自己回舱内摘了易容,除了外衣,只留一身单薄的贴身里衣,也不怕冷,一头扎进了江中。
水面下数米的江水都十分清澈,在充足的日光照射下,水下的环境肉眼可辨。
池罔自幼时起水性就极好,这几乎成为了一种不可能忘记的本能,更别说他习武后,气息更是深长。
在水面上随便吸一口气,他能在江中待上许久。他跳进水里那一刻,有了一种莫名的感觉。
如鱼得水,他这是回家了。
他在水底睁大眼,能看见的东西形状都发生了改变,人眼在水中所见,与水外所见大不一样。他辨认出江中已经生上水草的白色石块,一路向江底游去。
当年罗鄂岛还在的时候,岛上多生白石,建筑也都是用同样的白色石头打磨后堆砌而成,阳光连着湖光,岛上绿色植物生机盎然,一眼望去,美得如诗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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