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本该无视美丑胖瘦高矮,既然你已认同我的皮相美丑……”池罔面色冷淡的重新开口道,“便该去想想,你到底在干什么。自己都要不守戒律了,还想渡我出家?”
子安的瞳孔缩了一下,身体向后退了一点,似乎是在平复情绪。他一时找不到答案,便落了下风。
砂石却在这时兴奋道:“诶,小池你知道吗?很久很久以前,有一部武侠小说,里面有个男的为了追一个尼姑,就出家做了和尚,说这样就能在一起了啊——他想渡你出家,一定是等你成了和尚,有私情就名正言顺……”
池罔好好的气势,被猪队友砂石这一击瞬间打偏了,他脸上扭曲了一下,让砂石闭了嘴,顷刻间恢复正常。
然而这个时间里,和尚却已经有了对策,子安慢条斯理道:“池施主此言,便是言不成理了。”
池罔深深吸了一口气,身体往回坐了坐,眯着眼睛,试图重新掌控节奏,“连日阴雨,今日初晴,宽江早春天江连色,波涛潋滟,气势空阔,实是不可多得的景致。和尚,可愿出去一观?”
他低头时,就看到了池罔的脸,他突然就觉得,小池现在想把他重新推回江里。
没来由的,这种预感非常的强烈。
子安顿了一下,问道:“池施主,你会把我推到江里吗?”
“不会。”池罔语气轻快,他站起身道,“请。”
池罔吩咐了一声,命掌船人全速前进,他们这艘看起来寻常普通的船,在江面开始加速时,居然有能称得上是风驰电掣的速度,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特别的技术装置,让这艘船很是不一样。
这样的全速前进,没一会就把那些不死心的、依然在后面跟着池罔坐船,试图寻找机会搭讪的江上客船远远甩在了后面。
走到江边,池罔与他在船上并肩而立,远望无人的江景。
风凉天阔江广,果然如池罔所说,令人心旷神怡。
江风吹拂,池罔披散的长发随风而动,他拿出一条发带,将在风中散开的一头乌发用布带缠了起来。做完这一切,他才慢慢道:“说吧。”
面对池罔,和尚不愿意欺骗,然而出家之人,也不能以谎言相欺。
子安叹了口气,“之所以想渡你,非是你所说的原因。究起缘由,旁人领悟不多,但是池施主于佛法一道的造诣……”
池罔看着江面,目不斜视的哼了一声,显然是对这份夸奖毫无愉悦之情。子安无声的笑了一下,继续道:“说一切法,不出因缘二字。因缘聚生散灭,谁人都逃不过这个轮回。”
“所有身不由己的去往由来,都由此而断……贫僧只是想让池施主,从这个束缚中解脱出来。”
“嗯。”池罔神色不见异样,“绝尘缘,断因果,便要入空门,是不是?”
子安双手合十道:“若真能因此走出因缘和合,许多难事,都可迎头而解。所有身不由己的苦衷,都会断掉因果线,便无法自成逻辑。”
他话中意有所指的暗示藏得太深了,池罔没有第一时间察觉,以为他还想渡自己出家,心中越发恼他,便点点头道:“说了不会推你下水的,不用紧张。”
子安笑了,“好。”
池罔见他身体放松了,快如闪电地提起腿踹了他一脚,把毫无防备的和尚踹进了江里。
“说了不推,可是没说不踹啊。”看见猛然入水后又灌了几口江水的和尚,池罔慢悠悠地补充了后半句。“记住现在的感觉,以后你再叫我出家试试?”
脚下踩着水,子安浮在江面之上,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看着坐在船边看着他笑得开心的池罔,突然就释然了。
他想,他叫子安,是个和尚。
以前是,现在也是。
皮肉骨相,皆是妄相。但面前这个人,显然给修行之人潜心而进的一路上,带来了巨大的难度。
池施主哪怕是穿着最寻常的衣服,在人群中也如同一颗让人无法忽视的明珠。
就算是有“庄衍”的影响,他也清楚的知道,自己一介方外之人,已经凡心浮动了。
心志不坚,才会受红尘诱惑。
子安心中波荡,一如身旁的江波起伏不定。事实变化无状,最难预料的仍是人心。
池罔已经自去叫人开船了,准备在江里再溜一会这和尚,再看心情要不要把他拉上来。
他却没有看见江里那盆儿看他的眼神。
那模样,几乎就是当年庄衍还未自立割据时,垂首注视他的模样,眼神中充满着怜惜和爱意。
有一个缘故,让和尚想不明白,辨不清楚。
这一件事的起因源由,让他莫名的很看重——到底是自己心里乱了,还是因为“庄衍”的影响,所以才产生了这样的感情?
又或许……这两者并无本质区别。
自从他苏醒后,频频会觉得自己是另一个人。可这种世上光怪陆离之事,总能寻到因缘由来。之所以他会与这个许久之前的人扯上联系,大概总是有些缘故的,若有轮回,难道他真的是……
这个念头意味危险,子安心中一凛,连忙把这个念头摇出脑海。
船开远了,池罔坐在船头,除了鞋袜把脚伸在江里荡着水,倒也不惧凉。
他看着水底掠过的故国废墟,嘴边的笑容慢慢淡了,他转过头对着浸了水后锃亮的盆儿,喊了一声,“别偷懒,快点过来。再沉江,我不下去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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