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玙将毛皮披风之类保暖的衣物脱掉,虽然他不经常回家住,可是,自己的屋子里却一直有丫鬟收拾,冬天里门上又有厚厚的帘子挡风,也很暖和。
淑瑜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带着一如既往的明媚笑容,漂亮的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的笑意,甚至流露出了几丝掩不住的失落,她就那么安安静静的看着书玙的一举一动,半响,才慢慢的走到了桌边,自己拽了个凳子坐下。
书玙弯着腰认真的在自己的床上将九皇子的毛皮披风叠好,顺手放在枕头一边,然后起身走到桌边,伸手将桌上翻扣的茶杯正过来,然后倒了一杯热茶递给淑瑜。
淑瑜默不作声的接了,漂亮的双手一起握住白瓷茶杯,然后低着头,慢慢的小口啜着。淡淡的茶香间,仿佛有一股水汽烟雾般,迷迷蒙蒙间,让人看不真切淑瑜脸上的神情。
书玙看着淑瑜慢慢的喝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之后,才拿出凳子坐下,轻笑了一句:“就算能猜到我想要做什么,又有什么意义呢……”
“因为你的所作所为总是有违常理,所以,猜到也没有任何意义么?”半响,淑瑜才轻轻的开口,她的声音轻灵悦耳,可是说出的话,却尖锐的让人心惊。
书玙闻言却是失笑,他单手托着下巴,稍稍侧过头来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淑瑜,“你看,你又猜到了不是,说实话,姐姐,你真得聪明的让我惊讶。”
“我不明白……”淑瑜收起了总是挂在脸上的明媚笑容,此刻,这个容貌明艳性格活泼娇俏的少女就像冰雪一般,她的眼睛里还带着些困惑不解,却清冷的让人诧异。若是让任何一个和淑瑜熟悉的人来,看到淑瑜的脸上露出这般冷漠的神态,恐怕都会以为,这其实是另一个陌生人。
“倒是少有你不笑的时候,”书玙答非所问的叹了一句。
“就和你真正的笑起来一样少。”淑瑜毫不示弱的笑着顶了一句回去,脸上的笑容又是明媚如初。
毫无疑问,淑瑜是个心很细的人,在很多人、很多事情上,她还有着超乎寻常的判断力——尤其是面对相熟的人和事的时候。这种敏锐和心机,就算是心思玲珑的卓夫人和老谋深算的卓尚书,恐怕也比不上。
以至于,淑瑜在卓尚书、卓夫人面前撒撒娇,甚至是每日早起去问候父母的时候,卓尚书和卓夫人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个词句,都会被淑瑜觉察到,进而联想推断出许多事情。
卓尚书真正的心思,就是和他夫妻多年的卓夫人,恐怕都没有淑瑜看得透彻。再加上书玙看事情的时候习惯性的大局观,姐弟二人对卓尚书的想法和打算,甚至是朝堂之上顺势万变的局势,有些时候,恐怕比卓尚书还要来得透彻。
而对于书玙,淑瑜和他从小一起长大,虽然太过熟悉的两个人经常会忽略掉对方的变化——九皇子直到前几日伤到了书玙之后,才算是弄清楚了自己的心思。可是,素来心思细密的淑瑜却不会。
也许别人无从察觉,可是,淑瑜的心里,却是自始至终都有这样一个模模糊糊的感觉,书玙对任何人,仿佛总有一种隐隐约约的疏离感。书玙待人一向温和,笑容也不少见,可是,淑瑜却总是有些古怪的觉得,书玙对人露出的笑容,有一种很廉价的意味。不管是府里伺候的丫鬟还是小厮,还是卓尚书和卓夫人,书玙都是同样温和的笑容,那种笑意,却从来只是浮于表面。
换句话说,书玙眼睛里的笑容太假了——永远笑靥如花其实也是永远对着别人在假笑的淑瑜有些震惊的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书玙脸上露出的不假的笑容,在淑瑜印象里,似乎只有小时候,姐弟二人一起玩耍之时,还要加上自己之前送给他生日礼物的时候,书玙的笑容似乎和平日不同。而当面对卓尚书和卓夫人的时候,书玙的孝顺知礼,在淑瑜看来,永远都透着一股应付的意味——当然,淑瑜承认,她自己面对卓尚书的时候,也是应付多过孺慕。
“做一件事,总得有个理由吧……”淑瑜看着书玙,有些自语般的喃喃说道,“就算我对人从来笑容明媚的样子,在父亲身边撒娇,也只是为了能够探听他的心思打算,经常去外祖家,也算是从另一个角度了解各人的心思。我不想和母亲一样,出嫁前在家里学着女红管家,出家后在夫家侍奉公婆,相夫教子,然后一辈子就那么局限在这一方后院之间……”
书玙听着淑瑜说着她自己的心事,却是有些惊愣。他从来知道淑瑜的聪明,知道她在看到朝中事的时候,也很有一番见解,但是却不知道,这个长在封建古旧的时代、也还不过十几岁的女子,居然会那么明确的知道她自己想要什么,甚至于,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实现她自己和这个时代其实格格不入的心愿……
“可是你呢,书玙,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淑瑜还在慢慢的说着,她淡琥珀色的眼睛定定的看着书玙,“成为九皇子伴读,这件事最初并非你的意愿,可是最后,你却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九皇子,当时的朝中形势里,这并非是最有利的一个选择。对于父亲的安排,你从来没有表示过任何异议,就算你明知道,当你和九皇子站得太近的时候,对于当时全力支持淑妃一系的父亲而言,你是毫无疑问的弃子,而这明明是可以避免的!还有卓书珉、卓书珀那几个庶出的兄弟,就算你什么都不做,他们也会针对你,至于我,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个迟早要嫁出去的女儿,不足为虑,结果,你就真的对卓府的事情不管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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