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洒落在路边,染红了抽芽的嫩草和半开的野花,褐色的土地被血浸染成红色。他觉得有些刺眼,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不过几个闪身,便替镖师和仆从挡下了即将落到头上的刀剑。
丁胜的一刀又没砍下去,不由得着恼道:“宁兄弟,这人可不是你捉住的。”
谢惭英皱眉道:“你们既然是为了钱财,为什么非要杀人?”
丁胜像是听见了什么大笑话一般,发出几声凌厉的笑,道:“我们是盗匪,杀人越货,谋财害命,那是做惯了的。我们要财也要命,小兄弟没这个胆量,我看还是趁早离开。”
谢惭英抬手将剑锋指向他,道:“你说谁没胆量?”
丁胜心下一阵悚然,刚才那话也是一时生气,却不敢真的和谢惭英对上。但若谢惭英一味要阻止他们杀人,也是个大麻烦,且后患无穷,眼珠一转,放缓了语气道:“我自然知道宁兄弟绝不是胆小懦弱之人,只是干这个行当,心狠手辣是免不了,手上必定要染血的,今日就当是带兄弟入行,兄弟好歹也该见个血,方才显诚意不是?”
谢惭英觉得他这话说得十分有道理,看看他,又看看已经吓得尿了裤子,趴在马车底下浑身发抖的老仆,点点头道:“你说得不错。”
“那就赶快动手!”丁胜催促道。
谢惭英上前两步,靠近了那老仆。老仆吓得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拱着两手不停上下摇晃乞求。
谢府里也有一个老仆,大约同样的年纪。每日里追在谢惭英身后,说:“少爷,天冷了,要添件衣裳。”
“少爷,你看,我给你带了糖人,两个。”
“少爷,老奴年纪大啦,做不了活,要去乡下的庄子养老去,明天就走,你可要乖乖的。”
然而第二天,天还没亮,老仆被杀死在卧房里,行李已经收拾好了放在桌上,包袱里细心地裹着谢惭英前一天和舅舅去集市上买来送给他的两双护膝。
“宁兄弟,还不动手,发什么愣?”丁胜伸手去拍谢惭英的肩膀。
“吵死了!”谢惭英烦躁地骂了一句。
剑锋一转,扑哧利刃入血肉的声音。
丁胜的手掌悬在谢惭英肩头,瞪大了一双眼睛困惑而怨恨地盯着他。
谢惭英抽回刺入丁胜心口的长剑,也有些茫然。
好像有什么不对,他想,自己竟然真的杀人了。握剑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血腥味冲入鼻间,让他几欲作呕。
“狗日的黑吃黑!”丁胜的心腹见老大惨死,呼喝一声便招呼其他人围拢上来。
谢惭英不及多想,只全凭本能地保护自己,对方下死手,他也只好下死手。于是一阵叫嚷嘈杂间,一圈圈人冲上来,一圈圈人倒下去。
等到血染遍衣裳,滴滴答答顺着下摆淌下去时,谢惭英周围已经躺倒了二三十个人,无一活口。
“大哥,这生意做不得了,快走!”三魔早先发觉异常,没料到丁胜竟然就这么死了,更没料到谢惭英竟然会突然反水,只恐他杀红了眼,自己兄弟几人受到殃及,便趁他还没醒过神来,拉着大魔赶紧离开。
剩下的丁胜的小弟们要么被镖师们杀死,要么看谢惭英太过恐怖,揣了些银两四散逃蹿。
☆、狭路
谢惭英也没去追他们,他仍旧有些茫然。
秦镖头却觉得这家伙想必是要一个人独吞,招招手让其他人一边护着家眷一边警惕地盯着他。
浓重的血腥味让谢惭英暂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缓步走到路边,坐在一块大石上,呆呆地盯着顺着剑身缓缓流淌的鲜血。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即便当初在山后看到那块大石,心里决定要学那个刻字的人,也去做这人间至恶。可他到底对此并没有明晰的概念,只是全凭直觉地去做,比如要当四魔的大哥,比如同他们一起来抢劫。
然而真到了这个当口,身体里却有另一股力量完全操控了他的身体,让他去做了截然相反的事。
在此之前,那个“至恶”对他而言更像是一场叛逆少年的游戏,而现在,这场游戏成了真。
他抬头看向那些镖师,看见他们眼中的害怕和惊惧,忽然意识到自己此时此刻才真正成了个恶人,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人,和沧浪四魔一样。
他突然有些害怕起来,到底在害怕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于是拉住衣袖去擦剑上的血,似乎是怕人瞧见。
然而衣袖上也已经被血浸湿,好像只能越擦越多。
“阿英!”有人在远处大喊了一声,谢惭英猛地一抖,便把剑扔在了地上。
一个高大的白色身影跑近,扫过地上遍布的尸体,然后把目光投向浑身浴血的谢惭英,疾步上来双手捏住他的肩膀,声音有些发颤:“阿英,你……你受伤了?哪儿伤了?”
谢惭英一怔,终于微微抬首,对上宁拂衣担忧的视线,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发出嘶哑的两个字:“师兄……”
宁拂衣已经检视了一遍,见他身上并没有伤口,才终于松了口气,道:“没受伤就好,发生什么事了?”
太过温柔的语气让谢惭英感到一阵羞惭,继而鼻头泛酸,他低下头去,不敢答话。
宁拂衣见了,只当他是吓坏了,便走到路边,一眼看见了尸体已经渐渐僵直的丁胜。他闯荡江湖这几年,自然识得定海蛟,再看马车上的镖局旗号,心下已有了几分猜测,便对依然有些茫然的秦镖头道:“是他救了你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