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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宫中传来消息,说秋华殿里没了个婢女,原是宜妃院中人,一夜醒来竟吊死在离凤仪殿最近的御花园南侧,隔着几堵暗红宫墙,微睁的双睛还死死望着凤仪殿的方向。
    原与皇后毫无干系之事,却因这风言风语而引诸其身。
    皇后端坐镜前束发,任雁彤将凤形金簪稳稳地插入云鬓间。她将目光挪到铜镜中渐老的面容上,窗外之事充耳不闻,轻轻叹气:“皱纹是生了不少。”
    “娘娘年轻着,”雁彤出言宽慰,不动声色地将一根白发掩藏于青丝之中,“娘娘这不老容颜,该教天下女子都羡慕不已。”
    “也就你会哄本宫开心,”皇后微微作笑,倒也不甚在意,“太子都这般大了,本宫也该老了。”
    语罢起身,雁彤躬身扶她,循着根本听也听不见的哭声,与她一道向外行去。
    秋华殿里,宜妃正对着宏宣帝嘤嘤而泣,道那丫头机灵又讨喜,前一日还活泼雀跃,怎料一夜过去便浑身冰凉了。宏宣帝安抚两句,面色不悦间听见院里传唱声,是皇后到了。
    皇后行入室内,向他福礼一拜。
    “皇后娘娘,”宜妃颤巍巍起身拜她,红着眼眶隐忍问询,“娘娘当已知晓今晨之事了罢?”
    “本宫正为此事而来,你院里发生这般事情,本宫听来也于心不忍。”
    宜妃闻言抬头,仿佛真有几分愤愤不平:“娘娘既然心有不忍,缘何昨日……”
    “昨日如何?”皇后面不改色,行至榻旁缓缓坐下。
    宜妃转向她,低垂首万分难过地述道:“昨日新摘了金桂,我令绿荷前往凤仪宫,为娘娘送上一盅桂香汤,怎知那之后便不曾见她回来……皇后娘娘,可是绿荷说错了话惹您气恼?那丫头面子薄,我平时若说她半句,她也会哭上整日……”
    “原是如此,那怕真是遇着什么伤心事了罢。”皇后面露惋惜,“不过本宫昨日确乎半字不曾说她,那桂香汤清淡爽口,本宫喜欢,还特意赏了她一只雕花玉镯,她走时该是高高兴兴的。”
    宜妃微不可查地顿了顿,大抵未料她留有后手。
    宏宣帝身后的太监俯到他耳边附和:“皇上,那宫婢右手腕上确实戴了一只雕花镯子。”
    宏宣帝闭了闭眼,后宫年年少不得要出人命,这回倒好,一大早的便落到皇后身上,令他心中烦闷,索性也不辨真假,开口止了两人对话:“此事交由皇后查明,抚恤家人之事也一并妥善,朕只要一个交代。”
    “是,臣妾明白。”
    “朕尚有政事未理,宜妃莫再伤怀了,”宏宣帝站起身来,手掌抚在宜妃肩头稍作安慰,罢了意有所指地劝她一句,“院里下人也当好生管教,倘是做错了事,说上半句也要哭个整日不休,那是养了个下人,还是养了位公主?”
    宜妃无措垂眼,只得惶惶然应是。
    皇后行礼送走宏宣帝,旋即亦携雁彤离开,仅留下似有若无一声轻笑,似在笑她偷鸡不成蚀把米,纵然一字不说也把宜妃气得够呛。
    风清气朗,离开秋华殿后,皇后缓缓踱步宫中,御花园里金菊团簇,她嗅着扑鼻雅香倏然向雁彤问道:“你可知宜妃错在何处?”
    雁彤不解,但待皇后解惑。
    皇后摇头浅笑,话里不无落寞:“她今日所为,不过是想煞本宫威风,要本宫在皇上眼中失仪,继而令太子也日渐失宠。可她错就错在不明真相,瞧不清皇上心里根本没有本宫。太子之所以能是太子,只因他是那个女人的孩子……”
    雁彤越听越是明了,不敢贸然接话,安静地跟在身后。
    皇后不再说话,看着被秋意染浓的枝叶,祈愿秋冬早去,春来回暖。
    第十章
    从数年前宜妃诞下六皇子的那一刻起,皇后便无一日不在为太子未雨绸缪。宫中看似一派祥和,实则谁都不曾对谁放下过戒心。
    前堂户部员外郎赵珂阳乃皇后娘家兄弟,自平怀瑱进宫之日便被加封为太子太保,职在护太子周全。赵珂阳本是文人,会些拳脚功夫但算不得十分精湛,然而为人心思缜密,万事周详,深得宏宣帝信任。
    赵珂阳深知皇后处境,知晓平怀瑱的出现于其而言可说是百利无一害,因而虽非血亲,却也不遗余力为太子谋划将来。除却往来人前的旭安殿侍卫,赵珂阳私下里更以十余年之力,为太子筹备了一支武艺上乘的影卫队伍。
    影卫不过寥寥七人而已,武力高强者本就难寻,愿以死护主之忠心则更不易求。赵珂阳难得更多人选,私自佣兵又是死罪一等,只好令队中护卫匿身宫外,只安插两名于旭安殿中,伪作宫里太监。
    平怀瑱在年满十三时方且知情,很是惊讶了几日,随即倒也坦然,心知母后与舅舅所为皆是为他着想,明白在这皇宫里何事能说,何事不能说,于是只管洒脱如旧,只字不提。而与他日日相伴的何瑾弈则确乎全然无知,在与父亲一番长谈之后,变得心事重重起来,不似从前开朗。
    平怀瑱看在眼里,总想着如何问他才好。
    宫女绿荷上吊自尽之事逐渐风平浪静,秋华殿一位太监出来认罪,说是绿荷出尔反尔,不肯与他对食,这才将他激怒,一时冲动之下不小心勒死了她。皇后满目可怜,看他只当看个替死鬼,旁的话问也问不出了,只能赐死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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