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萧少主对自己很有信心了。”暮残声化出长戟负在身后,眉梢一挑,“我答应。”
后方弹琵琶的御飞虹唇角一弯,指下有条不紊,琵琶曲声催急,如有风起云涌,为即将开始的争锋点燃战歌。
一个是千年道行的灵族剑修,一个是力抗天劫的八尾妖狐,各自师承还多有纠葛,两者其实有不少交叠的共同点,眼下若以全力来计,当在伯仲之间,可要是单论武道胜负,那就只能真刀真枪打一场才知道了。
萧傲笙经历了换魂之祸,暮残声又遭天劫煅骨,两人都需要这样一场对战,重新找回对身体的熟悉度和掌控力。
四目相对一瞬之后,双方同时拔足动身,剑戟相交,撞出一片璀璨火花。
刹那间,两道人影在庭院中兔走鹘落,剑气纵横,戟影如风,掌掌势翻飞若蝶舞,拳脚相撞似金石。暮残声强攻不休、力压千钧,萧傲笙护罡无懈、借力打力,二者一动一静皆是武道高手,一时间斗了个旗鼓相当,剑之锋、戟之尖几乎把对方笼罩在彼此领域里,却又总是在咫尺之遥落了空隙。
剑风扑面,眼前一花,萧傲笙化成一道蓝影从暮残声身侧闪过,他当机立断将脚轻旋,身躯扭转,长戟倒回,但闻一声铿锵,剑尖恰好撞上戟身,两人一齐吐劲又同时卸力向后飞退,暮残声立于梅树之巅,萧傲笙飘落在屋檐一侧。
御飞虹的琵琶声未歇,曲调由高转低,手指轻拢慢捻,其音如呜咽,似倾诉,幽怨而缠绵,仿佛士卒埋骨疆场之后、家眷哭坟时的啜泣。
天上不见阴云,雪却变大了,那些飞舞的雪花、扬起的雪粒都被剑戟劲风一分为二,再分为四,变得无比细碎,被狂风席卷后肆意飞散,欲迷人眼。
萧傲笙握剑之手稳如磐石,目光落在暮残声身上,轻声道:“雁回首?”
暮残声目光微敛,他刚才用招正是出自《百战诀》第二十七式,名曰‘雁回首’,虽因武器和个人修行而有演变之异,却终是不离其宗,外行不会在意,内里人却是门清。
萧傲笙在天铸秘境里只是被魔种所惑,并非失忆,他那时就把暮残声的外修招式看在眼里。 他跟了萧夙百十年,知道师父除了自己再无弟子,但是《百战诀》的功法他不可能看错,虽因当时情势紧急没有刨根问底,现在才借着切磋来探究竟。
御飞虹指法再变,如泣如诉之声节节拔高,声声催急!
暮残声嘴角一翘,没答他的话,整个人却似箭矢破空而出,同时长戟抡转,寒光乍现,眨眼间飞上萧傲笙头顶,力劈山峦。
“铮——”一声锐响,萧傲笙挥掌拍开戟身,同时剑走偏锋,玄微如毒蛇吐信,自下而上直刺暮残声胸腹要害!
暮残声振臂画圆,将他的剑牢牢锁住,两人距离顺势拉近,各自空出一手一足相斗,快得几成幻影。
御飞虹丹田被破,眼力还在,看得出这两人的身法、招式在交手过程中渐渐同步至重叠。
萧傲笙连退七步,脚下连动踢飞七块瓦片,分别击向暮残声腿脚双膝,只这片刻迟滞间,他的身影就在乱瓦遮眼时消失了!
想也不想,暮残声不进反退,腾身后跃之时猛地将戟从腋下倒刺。果不其然,萧傲笙的身影在他背后显现,戟尖算好了他身法落处,眼看就要刺中他腹部,却见他也似早有预料般横剑格住戟尖猛然上举,同时下腰一滑,人就贴着戟身靠近了暮残声后背,恰好将长戟锁在两人身躯交错之间,而玄微在他掌中回旋而过横在暮残声颈前,形成挟持之势!
这一招给人的压迫感太过危险,暮残声几乎本能地想要反击,好在被自己生生压住真元,他化去手中长戟,伸指轻轻推开剑刃,转身向萧傲笙一拱手,笑道:“多谢萧少主赐教,是我输了。”
到底是千年前便已成名的剑阁少主,如今又已破执,境界更上一层楼,暮残声这身野路子拼命厉害,可要论道争锋可还不够看了。
他话音方落,御飞虹手指顿住,滑出三道清音后,琵琶声渐停。
交锋毕,一曲歇。
“承让。”萧傲笙抖落刃上飞雪,还剑入鞘,深深地看了暮残声一眼,坦直问道,“道友是否与家师结下因果?”
暮残声唇角微抿,目光里流露出些许怅惘之色,道:“三百年前途径西绝境东南一座深山,偶入洞穴曰‘灵涯’,见残籍经卷七八篇,白骨居中无人收殓,便以黄土青木薄葬之。”
萧傲笙嘴唇微颤。
当年天铸秘境落成之后,他心有义愤难平,剑道自此卡入瓶颈,甚至在天净沙顶撞了天法师,被关在北极境千年,以至于自己这个做徒弟的都没能及时去找到师尊法躯好生供奉安葬,悔之不已。等到十年前他出了禁闭再去寻时,洞穴却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寻不着了。
千载春秋更迭,人间沧海桑田,哪怕高山都可能变作沟壑,何况一个山洞、一具骸骨呢?
“……多谢道友。”萧傲笙眼眶一热,本来还有很多话想问,现在却一句话都不再提了。他诚心诚意地向暮残声躬身行了一礼,后者似有所料,先一步侧身避开,同时伸手托住了他。
暮残声想起当时在净思注视下将那具枯骨擦洗、入殓的场景,心下唏嘘,道:“我受前辈功法之益,为他收殓送终是本分亦是缘分,只可惜当时不知那是灵涯真人遗骨,未能在他坟前浇酒祭长锋,一慰英豪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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