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知道暮残声被押入遗魂殿、步长老经脉俱断时,萧傲笙如遭雷击,脸上的神情复杂至极。
他想去找暮残声问个明白,可他也知道这时候道往峰急需自己回归坐镇。
萧傲笙握剑的手紧了又松,最终,他还是先向道往峰御剑而去了。
幽瞑回到千机阁后,在天工殿闭门整整一天一夜。
在没有完全把握之前,他根本不敢打开镇魂珠,唯有将灵力分化成千丝万缕,一点点渗入法器中探查北斗的魂魄,这个过程要求极精细且轻缓,向来暴躁易怒的他现在却连一点不耐烦也没有。
等到幽瞑终于将北斗的情况查探明白,他先是握着镇魂珠瘫在椅子上静默了半晌,然后猛地暴起一脚踹翻了桌子,上面摆放的各种工具和几个未完成的小傀儡散落了一地,却得不到幽瞑一点在意。
北斗本是亡者,全赖当年幽瞑为他做了一副身躯与魂魄重新契合,才能让他状若常人地活到今天,可六道封魂阵何等凶煞,这蠢货为了万无一失选择兵解,将散落的躯体同阵法要点相连,还敢将魂魄附在核心,倘若欲艳姬有片刻挣脱了牵魂丝控制,哪怕是玄凛也救不了他!
他活该蠢死!
幽瞑已然暴怒,天工殿本来就损毁严重,现在被他又砸了个七七八八,门外弟子听到阵阵巨响,心知是阁主发火,一个个噤若寒蝉,争先恐后地远离这里。
等到幽瞑勉强压下怒气,整个天工殿已经差点就要布上司天阁后尘。
他重新坐回摇摇欲坠的椅子上,半晌没有说话。
再造一具躯体对幽瞑来说易如反掌,难在北斗的魂魄已经被六道封魂阵的煞气浸染,若是再用死物给他打造肢体,只会加速魂魄本身的衰亡,而采用活物作为新的肉身,先不说夺舍有伤天理,一般肉身根本无法与转化为灵傀的北斗相契合。
幽瞑不愿意面对,却在此刻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无能无力。
他能以一己之力造就千变机关,在群魔攻山时稳住大阵应变守宫,世人都称赞他为机关道主,现在却救不了自己唯一的徒弟。
木长老踩着满地狼藉走了进来,低声道:“阁主……”
“滚开。”幽瞑神情冰冷,“我现在谁也不想见。”
木长老感受到若有实质的寒意,简直背后发冷,却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司天阁的玉长老奉命前来,与我们商议重建阵图之事,您……”、
“他是长老,你也是长老,该做什么心里没点数吗?”幽瞑目光森然,眼看就要再度爆发,却陡然僵住了。
木长老已经做好被他发作的准备,没料到自家阁主突然歇了火,一时间也惴惴不安。
“阵图的事,你跟玉长老交接便是,若是有不能决断的问题就暂且压下,等我回来再说。”幽瞑将镇魂珠收入乾坤袖,推开木长老就往外走。
木长老一怔:“您要去哪儿?”
幽瞑没有回答,他直接抛出腰间玉雕,白鹿呦鸣一声便踏空而出,乖顺地将他驮起,转瞬便消失在所有人面前。
缥缈峰被毁,剩下的司天阁弟子暂时只能被安置在其他殿堂里,而司星移因为伤势过重留在了三元阁,连今天的坤德殿议事都没能去。
幽瞑不知道他有没有苏醒,只晓得自己必须要来。
他乘着白鹿到了三元阁,随手逮住个医修问了两句,得知司星移被安置在后山的抱朴居,那是凤云歌曾经的住所,地处偏远,环境清幽,还有一片树林为屏,浓郁的草木灵气尽数汇聚,委实是个疗伤静养的好地方,难得没有被毁于战火。
三元阁现在忙得不可开交,抱朴居所在这片区域只有司星移一个伤患,照看他的唯有三名医修,其中凤袭寒身为少主亦是繁忙无比,因此当幽瞑屏退了剩下两人后,整个抱朴居就只余他和司星移。
“幽瞑,怎么了?”
司星移已经醒了,正坐在院中一棵灵气浓郁的大树下冥想疗伤,他身上被姬轻澜破开的血洞已经愈合,缺失的左眼处包裹着一条散发药香的白布,整个人清瘦了许多,脸上半分血色也看不见,连露出衣袖的手臂都细如玉枝,苍白而脆弱。
他用仅剩的眼睛注视着幽瞑,眸光温柔如含了一把水色天光,满满都是那个永远长不大的少年身影。
幽瞑满腔无法宣泄的惶急和火气,在对上司星移这样的目光时,差点就决了堤。
“我……”他嗫嚅了几下,想好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
哪怕是重玄宫资历最老的元徽也不知道,他们俩其实认识很多年了,在他改名司星移成为天法师传人之前,甚至是在幽瞑自己拜入重玄宫之前,他们之间可以追溯的时光遥远到不为人知,可惜的是,除了最开始的绚烂多彩,后面都只剩下一片虚无寡淡的空白。
自打他成为司星移,幽瞑就再也想不到该如何面对这个人,因此哪怕这些年来千机阁与司天阁常有合作,双方阁主除了必要的大殿议事,其他时候几乎都没有见过面,让幽瞑觉得不只是自己在刻意规避,司星移也是不想与他单独相见。
五百年的时间,他们从无话不说的亲密,到了一字嫌多的疏远。
“你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司星移伸手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推给他,“千结竹的沥水,有益无害。”
幽瞑在他对面坐下来,喝了一口清甜的竹沥,仍是沉默不语,司星移无奈地笑了:“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孩子脾气,还需要我哄哄才肯说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