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算看着他长大……”周皇后低下头,不敢让周桢看到自己此刻的神情,“爹,我只求您这一次,救他一命吧。”
周桢目光微冷:“我无能为力。”
“那么……”她抬头盯着周桢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若是本宫身体欠安,不能顺利诞下龙儿,爹也无能为力吗?”
周桢脸色一沉:“你在威胁为父?”
“我在求您。”话是这么说,可周皇后梗着脖子半分不让,一手按在自己腹上。
一时间,整座大殿气氛冷凝,父女俩四目相对,几近剑拔弩张。
周皇后额头已经见汗,气息也变得不稳,周桢眼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失望,道:“蕣英,我以为你只是感情用事,没想到十三年宫闱还教会了你不知轻重。”
“本宫不知什么轻重,只问爹——”周皇后压低声音,“应,还是不应?”
周桢看了她许久,直到周皇后的身体微微发颤,终于松了口:“最后一次。”
说罢,他转身离去,临出门时突然道:“看好她。”
“遵命!”周霆的身影从角落里出现,得令后守在了周皇后身边。
周桢毫不留恋地走了,大殿里重归一片死寂,宫人们没有得到命令不敢擅入,虽然是大白天,可厅里依然显得昏暗。
周皇后瘫在椅子上,半晌没说一句话,周霆犹豫再三,终是忍不住道:“娘娘,您为什么要如此对待相爷?”
他被周桢教养大,与周皇后的关系也不差,很多事情旁人不敢置喙,周霆却能说上一两句。虽说周皇后自打进宫,就与周桢有些冷淡,可父女间的关系到底还算亲厚,尤其事关周家未来,他们从未有过如此紧张的时候。
周霆刚才一直守在角落,对父女俩的针锋相对看得清清楚楚,周桢一反常态的行事作风固然有异,可是周皇后的强硬亦不同寻常,甚至在她低头的时候,周霆看到了她眼中深藏的怒恨。
他断定周皇后这边发生了什么不在掌控内的事情,这也是周桢将自己留下来的原因。
“你问我为什么……”周皇后听见他这么问,竟是笑了起来,对周霆勾了勾手指,“附耳过来,本宫告诉你。”
周霆犹豫片刻,如言低下头去,却见眼前一花,周皇后从广袖中抽出利器,直直刺向他的左目!
她学过武,修行却不够,这一招根本伤不到周霆,而是被他抓住了武器。然而,当周霆看着手中之物,双眸却蓦地瞪大了——那是一支锈迹斑斑的断箭。
“这就是原因。”周皇后松开手,她明明是坐着,却在此刻如同俯视般冷睨着周霆,“我恨你们。”
战场上刀枪无眼,有刺客混入军营,在叶云旗率军断后时对他放了冷箭,而他那时已近力竭,仅这一瞬迟滞,他就被人挑落马下,死无全尸。刺客被认定是敌方所派,很可能死在战中,等战胜之后,叶云旗的死便盖棺定论。
可是叶家人无法释怀,她也不能。
直到三天前,叶惊弦来为她诊脉时旧事重提,告诉了她真相——那个刺客并非敌军暗探,他是周桢派出的死士,泄露了那场战役的情报,又伪装混入军中,在关键时刻对叶云旗放了冷箭。
证据是,他找到了那支断箭的主人,害死叶云旗的刺客正是她十分熟悉的周霆,也是周桢最信任也最喜用的一把利刃。
“我本来是不信的……毕竟,你也算跟本宫一起长大,而他是本宫的亲爹。”周皇后低低地笑着,却比哭还要难看,“可是,叶惊弦当天离宫不久便被发现昏倒在巷中,病情与疫毒相合,说什么‘以身试药’或‘为御飞虹诊治反染病上身’……本宫半点也不信。”
她不怀疑自己的宫殿里有父亲的耳目,却在那一瞬如堕冰窟。
周霆终于回过神来,他不知道叶惊弦如何查到了自己身上,却下意识地解释道:“娘娘,这次叶惊弦他……”
“这次?”周皇后打断了他,“看来,你们背着我还做过不少次。”
周霆心中一凛,正要说话却被周皇后拿起茶盏直接砸在脸上。
“够了,本宫已经不想听了。”周皇后冷冷地看着他,“滚回去,本宫不想再看到你,与其在这里碍眼,不如回去看好你的主子,免叫他又下错棋子。”
“娘娘,属下奉相爷之命保护……”
“滚!”
察觉周皇后气息浮动,周霆再也不敢惹她发怒,只能紧握断箭,退出大殿去追周桢。
偌大宫殿内,终于只剩下周皇后一个人。
她喘息了好一阵,才缓缓站起来,艰难地走到寝殿,取出一只陈旧带血的荷包,里面有两截枯槁的头发。
这是周蕣英变成周皇后的十三年里,唯一不曾变过的东西。
周皇后紧握着它,眼睛里血丝密布,喉咙哽咽得生疼。
可她终究没有哭。
“叶惊弦怎么会查到你身上?”
周霆回到相府后,周桢本是不悦,一见那支断箭,脸色顿时变了。
“属下不知。”周霆想了一路,也是惊疑不定,“当初属下用了那个敌军刺客的身份,战后也料理干净痕迹,这些年来叶家虽与我们作对,却没有真凭实据,属下实在想不到还有何处疏漏。”
更何况,就算当年有什么微末遗漏,十三年时过境迁,多少人事都入了土,叶惊弦常年在东沧学医,怎么会查到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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