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养了沈南华,说是待他如亲子,实则看管严密,更不曾教授家族秘法,他每天的自由活动范围仅限于藏书楼,而那个地方除了浩如烟海的诗书经义,就只剩下不入流的杂学小道。
然而,司星移对自己的处境心知肚明,他必须向家族证明价值,才能让自己的生死不受沈乐一手操控,于是他用了十年另辟蹊径,硬是创出了灵傀术,让家族长老为之意动,从待宰牲畜重新变成了人。
沈乐忌惮他,又不能为此跟长老闹翻,只好加紧用丹药拉拔长子,同时勒令心腹死士监视沈南华,稍有异动就采取措施。
他没料到,自己所信任的死士早有异心,其真正效忠的对象正是沈南华。
“我发誓,一定会让沈乐死无葬身之地。”司星移用最温柔的声音说出这句话,让暮残声都觉得背后发寒。
“就算你为父母报仇,只要针对沈乐,为何要牵连全族?”沈阑夕手背青筋毕露,他恨火难消,却在极力压制自己的脾气。
“我的至亲至爱,皆死在沈家人之手,我的确对这个家族没有半分情义,可是正如你说,我并没打算殃及无辜。”司星移笑了起来,“正如我说,沈家灭族是他们咎由自取。”
关于沈家灭族的始末,历来有不少说法,在历史记载上说他们舍生取义,为阻魔族夺取青龙法印不惜全族殉道;在纠缠沈家遗孤千年的咒怨里,沈家亡于沈南华与凤氏的里应外合,乃门户不幸。
这两种说法均不算错,却都显残缺。
真相是,沈家非但不是抗击魔族的英雄,更是出卖玄罗的逆贼。
正如先前所说,沈家曾与凤氏齐名,可这只是昙花一现的盛况,凤氏依旧是东沧第一世家,沈家却逐渐走向没落,只剩下金玉其外的外壳。
曾经站在高处,就难以再忍受低谷,他们迫切地想要重振家族,将凤氏打压下去,这是沈家无数人的希望,在沈乐上台后,更是滋生助长为执念。终于,在无数次失败后,他们走上了歧途。
“那年优昙魔尊来到东沧,并没有直接对上凤氏,而是找到了沈家。”司星移的手指痉挛了下,似乎在压抑着什么,“你们都知道优昙魔尊擅长蛊惑人心,何况沈乐他们本就有了魔障,心甘情愿地咬上毒钩,决定与魔族联手对付凤氏,待事成之后,魔族得到青龙法印,沈家取代凤氏成为东沧第一……呵,他们这群蠢货,以为投靠魔族就能前景远大,却没想过玄罗一旦被魔族占据,此间众生都将任其鱼肉。”
沈阑夕呼吸一滞,凤灵均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道:“毕竟是优昙魔尊,手段非凡。”
暮残声听到这里,一时竟不知该作何表情,司星移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沈乐的计划是,在三天后派遣沈家修士携重礼与复盟书信前往,敲开凤氏大门,使魔族趁虚而入,后协助优昙魔尊封海,以最快速度斩断素心岛与其他族地的联系……我在事发前遭受禁足,无法提前将消息告之凤氏,原本负责看守我的死士知我心意,冒险出岛将情报透露出去,为此刺杀了一名长老和四个守卫,被擒之后遭受极刑,至死没有供出我。”
凤灵均叹了口气,他是个开明豁达的人,很少露出这样的神情,可这个秘密在凤氏流传千年,每代族长从接任那天就要对它守口如瓶,如今终于到了说出来的时候。
他轻声道:“当时情况危急,凤氏已经来不及建立更加安全的防事,魔族察觉消息走漏立刻封海围攻,先祖本已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未料这位沈前辈利用灵傀术向凤氏传信,说只要借出青龙法印,就有办法解素心岛之危。”
凤氏最终选择了相信沈南华,后者不负所托,以青龙法印葬送了沈家,又请凤氏收留几名不知事的孩童,算是恩仇两清,也是因果报应。
“沈乐诅咒我不得好死,我根本不在乎。”司星移垂下眼,“我只是没想到,他会发愿全族死灵不得超生,让遗孤血脉永堕咒怨……沈阑夕,你该庆幸自己不似祖辈。”
“沈家勾结魔族,本是背离人道的大罪,可先祖念及他们终是与魔族奋战而亡,又顾念尚有遗孤在世,便隐瞒了这点,以殉道之说传于外界,只将真相留给历代族长,嘱咐他们警惕沈家遗孤,却不得苛待。”感受到沈阑夕的身体在微微发颤,凤灵均靠近了他,“阑夕,凤氏对你的确多有芥蒂,可我与你一起长大,知道你的本性,我身为族长有保护凤氏和青龙法印的职责,但我作为你的兄弟,我希望你能从咒怨中解脱。”
“不……不可能……”
玉箫忽然坠地,沈阑夕似乎不堪重负般跪倒下来,双手十指深深抠进了土地里,浑身剧烈地颤抖着,司星移所说的不只是一段真相,更是一种巨大的颠覆。
凤灵均蹲在他身边,如父如兄般陪伴他,凤袭寒作为晚辈,对此事毫无置喙余地,只能静默地站在一旁。
司星移已经不准备继续待在这里,暮残声犹豫片刻,跟上了他。
一路走出密林,暮残声才开口道:“那个为你而死的人……是幽瞑阁主吗?”
“是,也不是。”司星移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死而复生,终究是活着的人意难平罢了。”
“那他……”
“他死了,在我面前被噬魂藤啃噬殆尽。”司星移望着天空,“我离开潜龙岛后,找了一个地方隐居,废寝忘食地钻研灵傀术,亲手做出了一个完美人偶,又培养出一个纯白灵魂,把自己的记忆修改后覆盖上去,为其开启灵智,以为这样就算是将他复活……可我错了,那个人偶成了幽瞑,却不是我的幽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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