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翊争倏地抬头,死盯着他。
对方却面不改色,从容地端起汤轻啜一口,咽下去之后,才说道:“从血缘上来说,我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哥哥。你可以这么理解。”
严翊争喉间干涩:“你……是父亲念叨了二十多年的那个大哥……”
他还以为这个所谓的大哥早已不在人世,不可能会跟自己的人生发生任何交集,没想到,就这么猝然撞上了。什么叫做五味杂陈?他终于知道这个词的准确含义了。
“字面意义上,是这样的。”严昭著说道,随即抬眼,一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种“求八卦”“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惊讶中。这可真是教科书级别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后浪把前浪拍死在沙滩上。
有稍微了解情况的,知道严成周平日对这个大儿子多么念叨,顿时就觉出讽刺来了:原来一下子把你掀翻的,正是你夸得不要不要的那个大儿子。
严昭著看出他们的八卦心理,“所以,你们从这件事里,得出什么观后感了吗?”
众人连称“不敢不敢”。
“不好,我觉得你们都至少应该有一条观后感。”严昭著淡淡地为这件事添了最后一把火,“那就是,我,严昭著,是一个丧心病狂的对亲爹下手都毫不犹豫的人。就连血浓于水的亲情,在我心里,都不算什么。”
“明白了吗?”
众人都是心思活泛的聪明人,瞬间反应过来。这是在问,明不明白他这话的实质,是威胁。
自然只能疯狂点头。
之后,该打扫战场的打扫战场,该收尾的收尾。
统一全基地的工作,在有条不紊的过程中,效率极高地推进着。
从佣兵所,到各大佣兵团,到其余行政机构,再到普通的民众。
以沈用晦、王宏宇、严翊争三人为核心构成的镇压小组,沉默而迅速地完成了收编原司令部势力、重新确立普通群众户籍的工作。
没有任何一个人产生任何反对意见。
就各大佣兵团来说,严昭著三天团灭司令部三次的恐怖事迹,仍在深深地影响和压迫着他们。
不单是佣兵团,对所有人而言,严昭著这个名字,已经成了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不甘心,不痛快,觉得新首领出现得太莫名其妙?
欢迎随时前来参观原司令部旧址,现已成为基地著名旅游景点的废墟巨坑,全天候对外开放哟。
但凡心里不服的、矫情得不行的、叛逆情绪严重的,只要站在废墟边上往里一看,包管什么毛病都能摁下去。
这就是严昭著想要达成的效果。
等到镇压行动结束,基地里所有或大或小的角色,被彻底地重新整合了一遍。
司令部废除之后,新的行政制度亟待建立,领导班子也要重新定立一套。
基地发展大会开了整整一周,参会成员有上一代行政机构的领导层,有各大佣兵团,佣兵所代表,群众代表等等。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不管发展大会讨论出什么样的新制度,最终还是只能看严昭著本人同意与否。目前的首都基地,无疑是他个人的一言堂——程度深浅只取决于他的权力欲有多重。
最终,新制度彻底落实了下来。由于基地规模还不到庞大的程度,新体制规划得并不复杂,主要分市政厅和军部两个部分,军部在原首都部队的基础上,开放征兵,与佣兵所并立为基地的两挺大枪杆子。
最高长官是基地总长,其次是军部司令和首席执政官。佣兵所作为一个身在编外、又与体制密不可分的神奇存在,也由官方设置了一名所长。
目前,严昭著兼任基地总长和军部总司令的职务,执政官由严翊争担任,佣兵所所长则是王宏宇。沈用晦最终只捞到了一个军部副司令,不过他甘之如饴。
所有的一切,都飞速尘埃落定下来。
只有白蔺和严成周的心,依然在七上八下,没有着落。
其余所有献降的俘虏,接受了各自的审判后,便一一地被安排了新的去处——或是加入新军,或是就地释放,或者充为劳动力。
最终,只剩下白蔺和严成周,被扔在临时监|禁处看押起来,连个处置的准话也没有,就把他们放在那里,完全忽略一般。
*
监|禁处。
不同于司令部那一排排看守所式的铁门窄间,这里的环境,还算宽敞亮堂——仅限于日头正盛的白天。
严昭著是在傍晚时分踏入这里的。司令部被炸成一个大坑之后,原本用它为核心的辐射供电系统,也陷入了瘫痪之中。新的监|禁处没有供电,也不可能供电。
角落里,烛火的一点微光在聚散的气流里明明灭灭,散漫地摇动着。
一个黑影走了进来,将那只可怜兮兮的蜡烛挡住一半,影子投在昏沉的地板上,迎合着“咚咚”的闷响,显得步履顿挫有力。
白蔺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这个不见天日的环境里呆了多久,每一次,当外面传来脚步声的时候,他就满心期待地扑到门边,渴望这次来带走的人是自己,然而,每一次,他收获的都是失望。
时间一长,因关押人数太多而稍显嘈杂的监|禁处,逐渐变得安静了下来,随后又慢慢变得沉静、寂静……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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