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走着,脚下发软。一想到还要去见那个什么普洛斯?伯恩哈德,心里更是烦乱。
“年轻的先生,您看上去很眼熟,请问尊姓大名?”银发的卢西奥笑着看向尼尔,推了推圆眼镜。
“您是想说我像海因?普洛斯彼罗吧……很多人都那么说,我也不知道。”尼尔随便笑笑,没精打采地耸耸肩。
卢西奥不再看向少年,他摩挲着粗糙的木杖,大步跨上一个斜坡:“我总是只能记住他曾经的称呼。在学院时大家都叫他海因?伯恩哈德,那孩子是离开这里后才改了姓氏。普洛斯彼罗,意思也就是‘普洛斯的儿子’。依我看,他们父子俩完全没必要闹成那样,当年纯粹是老普洛斯在瞎折腾。”
尼尔也捡了根树枝,信手拨弄着路边的野牛蒡和荨麻,似乎他听到的不过是老年人对天气的抱怨。老实说,他已经没有精力做出回应。就算他把事情彻底搞清楚又能怎样,难道这会是个家人团圆的童话故事吗?
夏亚把少年的姓名告诉了卢西奥。老人“噢”地一声,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
“我有可能是海因?普洛斯彼罗的儿子,这件事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而那位普洛斯?伯恩哈德先生……好吧,不得不说‘伯恩哈德’这个姓氏真是让人筋疲力尽。”尼尔拿树枝抽打着一堆长在刺槐根上的蘑菇。
卢西奥再次将少年仔细打量一番,叹息道:“您确实像他,眼睛简直一模一样。我偶尔还会梦见海因小时候的样子,他从小就是个乐天派,叫人看着就喜欢。真是残酷,有为的年轻人早逝,我们这种愚钝的老朽却苟活于世。没想到那么些年过去了……还有,也不知道佩列阿斯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您认识佩列阿斯先生!”尼尔浑身一激灵,扔掉树枝。
银发的卢西奥歪了歪脑袋,做出个天真的表情:“我看着这俩毛孩子一块儿长大的,他俩干过的坏事我现在都能跟您悉数道来。因为他们的老师,也就是那个死脑筋的老头——普洛斯?伯恩哈德是我同学。他年轻时就是铁脾气,固执得要死,敲他的脑袋肯定铛铛响。就是这样,海因和佩列阿斯小时候都喜欢来找我玩,毕竟我可没那么古板。”
卢西奥拿出烟斗开始装烟丝。
夏亚用胳膊肘捅捅他的腰:“森林里不能吸烟!”
“抱歉我的女士,”他又对尼尔说道:“您瞧,我这么抹黑夏亚的老师,她都没什么可反驳的,可见老卢西奥句句真言。”
“佩列阿斯先生是我的老师……”尼尔望向别处,他猜到自己肯定会给老师丢脸。
“佩列阿斯还好吗!我十多年没听到他的消息了,怪想他的。不过说来真巧,老普洛斯的学生教了他的孙子。小伙子您真幸运,佩列阿斯一定是好老师,他是个温柔的孩子,对学问又上心。这么说他是希望将您培养成术士喽?”卢西奥握住少年的手掌。尼尔只觉得一股热量自掌心沿着臂膀流向心脏,他仍思索着如何回答老学者。
“啊,他是对的,非常非常合适做术士。您可以去测试一下您的‘名册’的厚度。”老人趁着少女没注意,又开始悄悄倒腾着烟斗。
“那……请问那是什么?”尼尔忍不住问道。
卢西奥惊讶地抬了抬眼,少年这回竟然看到了老人的眼瞳,灰蓝色的。
尼尔急忙补充道:“我也不能算佩列阿斯先生的学生,毕竟只是和他学习了普通的知识,关于‘书’的都没涉及……因为我想成为一名骑士。并不是老师教得不好!是我愚笨。”
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让老学者发笑,卢西恩快活地大笑起来,他捂着肚子不断摇手,眼角甚至渗出细细的泪珠。尼尔的脸唰地红了,只恨自己当年不听老师的话,没乖乖多学些东西!现在可好,叫人家以为佩列阿斯先生也就这点水平,只能教出傻瓜。尼尔左手捏着右手,把关节捏地咔咔作响,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法子可以稍微补救一下,所以少年决定闭嘴,免得让老师继续出糗。
卢西奥揩去笑出来的眼泪,可他嘴角却像啜泣的孩子那样微垂着。
老人挺直腰摸着尼尔的脑袋:“抱歉亲爱的,我并不是在嘲笑你。只是觉得命运太……太捉弄人了。你不仅长得像海因,连做的选择也像。当年海因也是这样,放弃了做术士的天赋,一心想着剑和荣耀。”
夏亚夺过老学者的烟斗,他差那么一点儿就弄好了。
“至于‘名册’,你不知道也可以理解。它是这样的。”卢西奥摊开左手,对掌心念咒言,夏亚跟着默念那熟悉的行文。
就像风在向学者的掌心聚拢,尼尔明显感觉有某种无形的力量在他们身周流动。这种压迫感越来越强,不断积聚的能量逐渐显现出模糊的形体与光亮。最终,金色的光团悬浮于老人左手上,是书本的形状。
老人一挥右手,书本便飞速翻动着。
“我的‘名册’就这么薄薄一本,天赋摆在这里,没有做术士的才能,”卢西奥问尼尔,“你知道海因的‘名册’可以到怎样的程度吗?”
“还是请您先跟我解释下这书到底是什么吧。”尼尔尽量表现得谦虚。
卢西奥指指夏亚,小姑娘便回应老师的点名:“使用法术是会消耗生命的。就像你能写在一张纸上的字句有限,术士每施行一个法术,就会造成相应的消耗。命名礼就是将一个人本身的生命力具象成书籍,使得他以后能藉此运行法术,这书就叫做‘名册’。人的天赋各不相同,有的人具有强大的生命力,拥有很厚的‘名册’,他就合适做术士。有的人聪慧,但‘名册’很薄,不适合过度使用法术,他可能就会选择做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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