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福道:“我的药都是春画煎熬,莫非他也……”
孟翠桥摇头道:“这却不知。”见他垂泪,劝道:“你别太伤心,当前只多加休养,一切等身子复元再说。”又道:“我不便在此久留,这就走了。”
温玉福突然一把抓住他手腕道:“桥妆,我有话要说!”
孟翠桥大吃一惊,想挣脱却挣不开。
温玉福急道:“你进得张府许久,我心里有一句话想问你,却苦无机会!”
孟翠桥道:“你有何话,赶快说完!”
温玉福道:“你为何答允嫁给表哥?”
孟翠桥怒道:“你说什么?”
温玉福道:“我三番四次向你求婚,你总不答允,为何却肯嫁给表哥?”
孟翠桥喝道:“你莫胡说八道,放开了!”
温玉福不肯放,伸手去翻他衣袖,见腕上一层淤青,心中怜惜,垂泪道:“姑妈说表哥打你,竟是真的,他怎舍得这样狠心待你……”
孟翠桥看他心情激动,说话颠三倒四,一时不知该当如何。
蓦然,温玉福一把抱住他,就朝嘴唇吻去。
孟翠桥猝不及防,没能避开,给他吻了一下,还未来得及吃惊,衣领一紧,被人倒提而起,耳边同时“啪”的一声脆响,抬头一看,张恶虎竟站在身后!温玉福左脸肿得发紫,嘴角都淌着鲜血,已被他一掌打得摔到仙人亭外。
张恶虎喝道:“你这混帐东西!”反手一掌打在案上,把好端端一张松木桌击得粉碎。
温玉福一愣,随即醒悟过来,满面含羞,低着头飞也似的跑了。
孟翠桥见张恶虎原本就狰狞的脸庞此刻更加狞厉,唬得一哆嗦,无奈衣领给他提着,逃也逃不开,陡然又被他重重往地上一顿,脚下站不住,一跤坐倒。
孟翠桥害怕至极,自知有错,定要被痛打一顿,于是闭目受死,可过了良久,不闻有动静,悄悄睁眼抬头看,却见张恶虎两眼圆瞪,虎目含泪,全身因愤怒而颤抖不止,喉头发出“嗬嗬嗬”响,竟是气得无法说话!
孟翠桥大惊失色,忙抱住他道:“老虎你别恼,我是给福儿治病,我不知他会这样……”
张恶虎缓了半晌,方道:“福儿以前和我很亲,近来不知怎地,总对我冷言冷语,我还道几时得罪他,哼,原来他心里爱上你,反瞧我不顺眼!”想到适才温玉福竟亲到孟翠桥嘴唇,气往上冲,伸手把他推开。
孟翠桥低声道:“福儿定是病糊涂了,错把我认作旁人……”
张恶虎喝道:“你还骗我,我早听见你跟他说话,你说什么药渣、少施大夫,他还叫你桥妆!”指住孟翠桥厉声道:“你们私底下做过什么,一五一十给我讲清楚了,倘若再有一句假话,日后给我知晓,我拆了你骨头!”
孟翠桥一惊,心道:“他几时来的,我和福儿说话那么小声,他竟也听了去?”挽他手说道:“你别生气,我与福儿早已相识,不与你说,正是怕你胡思乱想。”
原来孟翠桥与温玉福几年前便在赋音楼阁相识,当时孟翠桥已是名满天下的花魁,温玉福慕名前去求见。孟翠桥看他画功了得,颇为欣赏,便接待了他,之后亦常常约他会面,一同探讨画工。
日久相处,温玉福对孟翠桥生出爱慕之心,多次求婚,均被对方婉言谢绝,当他得知孟翠桥居然答允嫁给表哥,又是妒忌,又是怨恨,又是不服,故而瞧表哥愈发不顺眼。
张恶虎听完前因后果,怒气消了一大半,问道:“他知你不是女子么?”
孟翠桥道:“不知。”
张恶虎心想:“怪道福儿不睬我,定是小桥儿跟我好,他心中嫉妒。”又想表弟相貌儒雅,仪表不凡,小桥儿不肯嫁他,反倒嫁给我。想着想着,不自觉得意洋洋,也不气孟翠桥了,说道:“你为何让福儿不吃少施大夫开的药?”
孟翠桥道:“我初与福儿相识,便发觉他身子极差,当时我给他诊治过,倒不是甚要命的病,就抓了几服药煎给他吃,吃了大半年,有所好转。”
张恶虎道:“那很好啊。”
孟翠桥道:“后来我拒绝他……求婚……他大概是生气了,再不来见我,我想他身子既已大好,家中又有大夫照料,应当很快便复元了。没曾想,我进张府再见他,他竟又病得如此厉害,我觉得事有蹊跷,悄悄把他叫出来,给他诊脉,又让他拿药渣给我看。”
张恶虎惊道:“难道是少施大夫的药有毒?”
孟翠桥道:“药无毒,只是吃下去对福儿的病全无用处,福儿的病虽难以断根,但若按时服药,身子不会如此之差。少施大夫有时开的药能治病,有时开的药无功效,福儿身子便时好时坏。”
张恶虎道:“这是为何,他要害福儿吗?”
孟翠桥道:“他不是要害福儿,只是他若一下子就把福儿的病稳住,大伙都会觉得病不甚严重,那就体现不出少施大夫的重要。只要福儿一天不好,温家就需要少施大夫。少施大夫在温家极受尊敬,连婆婆也对他礼待有加,正是因为福儿的病。”叹息道:“前几日我便跟福儿提及此事,他不肯信,如今证据确凿……少施大夫自幼照顾他,他多半难以接受。”
张恶虎暴跳如雷,怒道:“这匹夫恁地心毒,只因他以前一直服侍外公外婆,医术颇精,我们全家人都对他深信不疑,没想到他竟为了自己的利益,把福儿折腾得不死不活,我去把他捉来打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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