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巨蛟口中尚有尸骸,它正仰头享用,未曾瞧见他。
孟翠桥心想动物对行动事物都很灵敏,倘若贸然跑走,更易给它察觉,当即蹲下来慢慢挪动,待得远离巨蛟,再行站起。
巨蛟三两下就把面前尸体吃光了,舔舔地上的血迹,转身就走。
孟翠桥正想它走掉更好,蓦然,巨蛟巨大的尾巴无意中扫过,竟把房屋围墙扫得坍塌下来,孟翠桥蹲在围墙根,一下子就被巨蛟连带人带墙,一起扫到对街。
“哗啦啦”一阵房屋坠落之声过后,塌下来的围墙全数压在孟翠桥身上,他剧痛难当,仍不敢轻易动弹。
过得一会儿,外头再无声音,他凝神静听,全无声息,料想巨蛟定已走远,这才从墙下爬出,却见身处一座房舍内之中,原来巨蛟无意中甩尾巴,把他连同围墙一起,直接扫进对街的房屋中,那房屋缺了一道墙,此刻灰沙正不住下落,摇摇即坠。
孟翠桥见已来不及跑出屋,赶紧钻到屋中一张距离最近的方桌底,耳听“轰隆”巨响,剩余的三道墙体同时倒塌,把方桌牢牢压住。
幸而方桌颇结实,并未破损,孟翠桥被烟尘呛得咳嗽连连,却未受伤,他想从桌底爬出来,可房屋已塌,周围皆是大块墙壁破瓦,把自己困牢在桌底。
他伸手去推墙体,边推边听得沙石簌簌,屋内坛坛罐罐等摆设物品不断滚进桌底,黑暗中也分辨不出是什么,只觉有一个类似皮球的事物落到自己脖子上。
那皮球黏糊糊、湿漉漉,还有无数根丝线般的东西缠住他脸面,伸手去扯,那些丝线居然都缠在他手指上。
既然扯不下就先不去理会,他把皮球往后一扔,又再推墙。
孟翠桥每日练功时均有负重,力气比以往大大增进不少,只推得几下就把一面墙体推开,露出缝隙,他身材纤细,轻易便从缝中钻了出来。
抬头见月色依旧迷人,周围民屋却已成废墟,地上满是斑驳血迹。
孟翠桥胸口烦闷,想来附近居民都被巨蛟吃掉了,不由叹了口气,一扭头,猛见一只圆圆的大眼睛正瞪著自己!他大骇,失声惊叫,慌忙跃开几步,不料那眼睛居然追着来。
他别开脸,略一定神,再扭头去看时,那眼睛仍瞪住自己,但仔细观察,眼睛却无上下眼皮,只有筋脉连接。
回想适才推墙体时,似乎有个皮球从上方落下缠住他脖子,现今仍挂在颈中,如今月光下看得分明,缠住自己脖子的是千万根头发丝,伸手捞过背上的皮球一看,却是一个脑袋,一只眼珠子已不见,另一只眼珠子从眼眶内掉出,多半是巨蛟吃剩的人头。
孟翠桥绝非胆小之人,一个死人脑袋本不至吓到他,只是事发突然,又太过诡异,这才没忍住惊叫出声。
想起那日在石沟崖见到巨蛟,他没有对任何人说,一则怕燕天然借机刁难,说巨蛟才是他要求斩杀的蛟龙;二则怕张恶虎逞英雄,主动要去杀巨蛟,会有性命之忧。
与张恶虎成婚后,他曾多次悄悄去石沟崖查探,头几次还见到巨蛟仍盘栖在崖下,折腾了许久,也找不出弄死巨蛟的法子,无功而返。
后几次去就再没看见过巨蛟,起初他还担心巨蛟是否钻进梅龙县,可过了许久,不闻动静,便心存侥幸,自我宽慰道:“蛟龙多半已离开梅龙县境域,但愿从此再不回来。”
然端午毒日,虫蚁猖獗,五毒孽长,巨蛟更不例外,该来的始终还是要来。
孟翠桥把缠在脖子上的头发扯断,将人头抛在地上,那脑袋尽是脑浆,已分辨不出是男是女,他对着那脑袋道:“从前老虎斩蛟龙为梅龙县除害,你们一个两个却盼他跟蛟龙同归于尽,心肠实在歹毒!如今被蛟龙吃掉,倒也不冤。”想到张恶虎和凤姐儿仍泛舟湖上,万一巨蛟往那儿去,岂不糟糕,当即匆匆赶往烟雨湖。
烟雨湖畔的花灯会要办到清晨方熄,因此临近五更天,道上游客已较早时稀少,但湖面泛舟的船只反倒多了起来,想必不少人要游湖至天明。
从周围一派祥和的景象看,巨蛟未曾来此肆虐。
孟翠桥奔至埠口,见平静的湖面上船只繁多,星星点点,他之前为了方便记认,在张恶虎和凤姐儿的小舟门帘上挂了一只虎头花灯,故一眼就见到张恶虎的船停在湖中央,当下在埠头又租一舟,钻进舱中先换成女子装扮,再向湖心划去。
两船相距数丈时,孟翠桥一跃上了张恶虎的船,透过珠帘,隐隐见到舱内一男一女抱在一起亲吻,他心中一酸,暗忖老虎还是喜欢上凤姐儿了,全是自己搞出来的,实怨不得老虎,忍痛去掀竹帘,可这一掀开,眼见所见,却令他又喜又怒。
你道他为何喜怒?只因舱中相拥男女,女子确是凤姐儿无疑,男子却并非张恶虎,故而他喜;但凤姐儿是他挑选给张恶虎的,曾给过彩礼,即便她反悔不愿嫁,也该先说明情由,怎能不打招呼便投向另一男子怀抱,如此不守信义,故而他怒。
凤姐儿正挨在男子怀中,忽见他进来,大吃一惊,慌忙站起道:“孟姐姐……”
孟翠桥不去理她,只看向男子,但见此人气质潇洒,俊朗不凡,看上去甚为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
男子见他进来,也是慌忙起身,还有些手足无措,半晌才一揖到地道:“孟姑娘……不不,嫂子,小弟这厢有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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