鸨婆大吃一惊道:“使不得!”忙去搀扶。
丁群道:“你不答允,我不起来!”
鸨婆连连顿足,叹气道:“罢罢罢,既然如此,我就看在你们是真心相爱的份上,这回就允了。”
丁群大喜道:“太谢谢你了!”
鸨婆边扶他起来边笑道:“不必谢我,牡丹要是跟了一个喜欢的、能让她过上好日子的男人,我也安心些,一样是钱,谁赎不是赎啊?贾公子的钱又不是比你的钱更香些。”
丁群听她说到钱,心中有些忐忑,问道:“不知这赎身的钱……是多少?”
鸨婆道:“牡丹是我御音阁的头牌姑娘,身份尊贵,若是旁人要赎,没有一万两,我是决计不允的。”
丁群惊道:“一……一万两?”
鸨婆笑道:“不过我与贾公子是老交情,平日得他诸多照顾,他要牡丹,我自然得卖他个面子,给他个吉利价格。”说着打开橱柜,取出一个锦盒,放在桌上打开。
一瞬间,满屋金光灿灿,但见一根根金条整整齐齐排放在锦盒中。
丁群看得都呆了。
鸨婆笑道:“这些金条兑换成银锭,一共得八千八百两。”
丁群道:“八千八百两……”
鸨婆笑道:“看在你和牡丹是真心诚意相爱的份上,我也给你面子,不要一万两,你只需拿得出八千八百两,我立马把这些金条退给贾公子,牡丹就让你带走。”
丁群连连点头道:“我马上回去筹钱……”
鸨婆一看见他,就知此人不缺小钱,大钱多半是拿不出来,把金条拿出来给他看,自是要让其知难而退,哪知听他说要去筹钱,不禁暗自发愁道:“我答应贾公子,要帮他把事情办妥,才想出这么个法子,倘若吕相公真有甚了不得的朋友,筹来这八千八百两,我这笔生意虽也没亏,只是没帮贾公子摆平,他将来有甚好处,却再不照顾我了。”眼看丁群要走,忙拉着笑道:“吕相公,哪里去?”
丁群道:“去筹钱啊。”
鸨婆笑道:“不忙,我还有话说。”
丁群道:“妈妈请讲。”
鸨婆上下打量他一番,笑道:“听吕相公口音,是外地人吧?”
丁群道:“我是吴地人。”
鸨婆道:“我看你的样子,不像是个生意人,你来南昌是投亲的么?”
丁群道:“不是。”
鸨婆道:“那是为了生计吧,如今做甚过活?”
丁群难以启齿,他随孟翠桥来南昌,虽在住楚府,吃穿不愁,每日里只陪楚君错玩乐,其余时候都是游手好闲。
鸨婆摇头叹道:“你如只是给人做事,猴年马月才能筹得到八千八百两?”
丁群忙道:“我会想法子,请妈妈给我一些时日。”
鸨婆笑道:“我又不等钱花,便是十天半个月,我也等得了,只不过……你说筹钱,我猜多半是跟朋友借罢?”
丁群不答,他其实根本还没想到该如何筹这笔钱,在南昌,他除了楚君错,再没别个朋友,可他又怎好意思开口向君儿借钱?
即便是在梅龙县,除了白映阳,他也没有哪个能一下子拿出八千八百两的朋友,何况白映阳还不算他朋友。
现今倒还有个结拜兄长孟翠桥,但兄长从前也在青楼的,男扮女装,和善珊同样是青楼之人,积蓄多半也与善珊相差无几,哪里拿得出这许多银两?
鸨婆见他脸色变幻不定,叹道:“且不说你能不能借到这么一大笔钱,就算给你借到了,替牡丹赎了身,那将来呢?”
丁群喃喃道:“将来……”
鸨婆道:“你欠得一屁股债,日后自要干活还清,牡丹跟着你,岂不是要陪着你吃苦受穷么?”
丁群闻言呆若木鸡。
鸨婆道:“我这御音阁虽不是甚富贵之乡,但对姑娘们,我也从不亏待,虽说不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吧,倒也吃穿不愁,还都有丫鬟侍候,十指不沾阳春水,哎,我本想,牡丹跟了我那么多年,如今也大了,又得贾公子青睐,便让她出去,虽只作个妾,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姨娘,怎么都比外头小门小户的强。”
丁群愈发自卑,暗想自己不过一个穷小子,父母双亡,没甚出息,整日得过且过,连个固定遮头安身的地方都没有,以前在大杂院混吃等死,后来去保甲府混吃等死,再后来去县衙混吃等死,如今来到南昌,还是混吃等死,要是白姑娘跟了自己,将来离开楚府,却去何处?她这般娇弱的姑娘家,岂不是受尽委屈?
鸨婆看他脸色变幻,便知说中他心事了,有些不忍,当即命下人把他送出去。
丁群恍恍惚惚走出门去,似乎听见背后有一女子声音道:“妈妈,你真要让他赎白姑娘么?”
鸨婆答道:“他拿得出钱,我自然给他赎。”
女子道:“可贾公子虽不是腰缠万贯,却也是个颇富裕的少爷,白姑娘给他作妾,至少有瓦遮头,衣食无忧,若跟了吕相公,白姑娘那娇弱的身子骨,可怎么受得了啊?”
鸨婆叹道:“那是她命苦,我们再心疼,路是她自己选的,我们无法。”
丁群背上冒汗,两耳嗡鸣,两只眼睛仿佛见到自己娶了善珊,却露宿街头,只能在街角搭个小棚,天寒地冻,雨雪交加,棚顶还漏水,善珊穿着满是补丁的旧衣衫,缩在薄薄的被褥中瑟瑟发抖,他心道:“难道我要让白姑娘陪着我挨苦受罪?就算白姑娘愿意,我又怎能让她受这种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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