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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之一族沦落至此。半妖半人者,更为人鄙弃。
    角龙一族受天罚影响,就算是冲断了角,也冲不出幽潭半分。后面五百年,出了一条三尾银龙。它从一颗银白的壳中孵化而来。这枚蛋是谁生的都不知道。银龙刚破壳,是一条尾巴。一百天后,长出了第二条。两百天后,长出了第三条。它出生那一日,曾经的浩泽之渊都为之震动。万龙抬首,饱含期冀的目光中,天罚却落下了数道惊雷——
    这是条奇怪的龙。
    没有人愿意养育一条畸形的龙。
    除了树祖。
    树祖年纪很大,他的眼睛已经浑浊,但打出的雷依然能将水面震出一个个水洼。天降异龙,别人都惧怕不及,唯有树祖很高兴。天生异象是天之将变,这条龙能将角龙一族带出这无边苦海深渊。他始终坚信着这一点。
    逃出人堆的小容庭芳回到幽潭,坐在礁石上,长长的尾巴在水中摇曳。别的角龙在水中浮上来,见到他,又惧怕地离去了。年幼的银龙淡漠地看了眼避他如蛇蝎的族人。
    树祖游过来拿尾巴盘着他:“你怎么不去别处玩。”
    “无趣。”
    这些惧怕他的族人无趣,岸上那些道貌岸然的人也无趣。这个世间,终究无趣。
    年幼的容庭芳晃着长长的龙尾,倏忽一下钻入水中,便往幽潭深处而去。
    曾经容庭芳对于同族的人也是有过期冀的,但在一两次为人所拒后,便也明白过来。
    “他们怕我?”
    “他们嫉妒你。”
    “为什么?”
    年幼的龙不理解。
    树祖活得太久,望着银龙澄澈的眼神,一时不知该如何去说。人心贪婪,妖也一样。长年的无望叫族人心生绝念又忿忿不平,三尾银龙仿佛是一个希望。可是分明是心中求念得来的希望,在亲眼见到他轻而易举得到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之后——他们冲不出幽潭,银龙可以。他们化不成人形,银龙可以。得天独厚的优异难免叫人心怀嫉妒与不甘。
    但容庭芳是怎么说的。
    他初初化形时,尚有些羞涩,但还能找上门来,略带矜持地说:“树祖,你瞧瞧我怎么就能变成人,或个中原理同大家说一说,大家就不用愁苦了。”尚且知道众人所求。
    别人又是怎么对待银龙的呢。天道说它是妖孽,说它是祸端,生来便该死,要角龙一族将它交出来,方可算一桩善举,减千年刑罚,早一日脱出生天,回归大道。
    同族相诛天理不容,幽潭之中,上百条角龙在水中游曳翻滚。它们在犹豫和迟疑,长长的胡须飘在水里,却没有龙说个‘不’字。
    既生之,则是命。命该由自己。从没有哪样生灵,生来该诛。
    树祖只记得容庭芳与他说过最后一句话。
    那时他们站在珊瑚礁石上,底下是倾泄的珍珠与贝壳,荣华之下,就是万骨台。上面层层叠叠的都是想要抗争天命却以失败告终的角龙枯骨。
    他劝容庭芳:“容儿,活着的那些,大多在岁月中逐渐信了天命,你别怪他们。”
    容庭芳看了半晌,道:“因为不信命的那些都死了?”
    “死与活,不是信不信命,而是它最大。它要你死,你就不得不死。”他眼中微微闪着冷意,嘴边却带了笑,他伸手一指。“那些安分守己的,得到了什么?”
    永世的枷锁?
    漫天的黑暗与仇恨?
    还是最终被驯化成只会叭叭吐泡的鱼?
    龙生而为王,就该与天抗争。他容庭芳,从不信命。
    天罚之约降下时,雷暴将幽潭映得泛白发亮,有如白昼。容庭芳长长的黑发摇曳在水中,像是美丽的水藻,额间的云纹,像倒映在水中的云彩。他冷冷看着同族的迟疑和挣扎,看着他们的蠢蠢欲动,又望向幽潭深处的万骨台。随后一声清啸,旋身一袖,化作一条银龙。它身上的鳞甲比珍珠都要透亮,眼睛像是最美的不夜明珠,在夜中闪闪发光。
    银龙喷出一口龙气。“幽潭生我,角龙养我。今日我拔去鳞甲,以报再生之恩,免尔等天罚之苦。从此你们的仙魔大道,与我无关,尔等好自为之。”
    言罢怒吼一声,用尖利的爪子拔去了带血的鳞甲,破水逆雷而出,天雷轰然而下,炸在它身上。不管身上被劈得如何焦黑如碳,亦未回头。翻腾入云一路往北,再不见踪影。
    从此世间再不现三尾银龙,角龙免去天罚之灾,树祖苦守不至,闻人笑逢运而生。
    而魔界,多了一个容庭芳。
    前尘往事早就不该想起,容庭芳挟着只鸡,在铺天盖地的追捕声中,虚影一闪——回到了白家大院之内,客房内,傅怀仁正握着晏不晓的手腕,不知在说些什么东西,就听砰一声,容庭芳拎着鸡翅膀,把那些人扔在外头,自己却大摇大摆回了客房。
    傅怀仁:“……”
    容庭芳放下胖鸡,给自己倒了杯水,肆无忌惮地看着他们。
    “别介意,你们继续。”
    作者有话要说:  楼主:三条尾巴好,人家只有一条,你懂吧。【拼命暗示。
    第34章 灵魂一问
    这个时候能继续就有鬼了, 本来傅怀仁也没和晏不晓做什么,不过是说常年握剑的人手上总有些老茧,傅怀仁揣了些不可言说的心思要看, 晏不晓心无杂念, 便当真伸给他看而已。哪里知道从容庭芳嘴里说出来这么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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