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连凤不知其中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唯一能知道的,是当时在战场上,银龙是为救天凤而死的。便开口答道:“先祖龙王既然是为了天凤而死的,我想我们凤和龙之间,不该存有龃龉。不管尊上对余真人有什么误会,真人待尊上好是真心真意,没有半分虚假。”
“尊上或许不清楚,当年你在渭水大发雷霆,掀起的海浪差点将海岸给淹了。是余真人一手压下来,免得渔民遭此横祸。他若有心戏弄,何必如此呢?”
“凤凰一族重情,所以才有累于红尘不能涅槃一说。”凤凰之中,因为心有牵挂而无法涅槃,最终与红尘同寿的,不在少数。“我看的出来,真人对你是真心。”
郝连凤这个心思,是不想叫容庭芳和余秋远生出嫌隙。魔界和蓬莱在龙凤掌控之下,好不容易有了起色,甚至能并肩而行,就这么散了,再打起内乱,何其可惜?
不得不说。
他出发点歪了,过程却是对的。
自容庭芳离去,余秋远独自坐在菩提树下,没有动弹过。
前尘往事,因为涅槃的缘故,他记得不是特别清楚。可有两桩事,余秋远是记得的。他等了很久才等来新生的龙蛋,盼了很久才盼到容庭芳出壳,又念了很久,期盼着两人重逢。结果被天雷打得猝不及妨。
从此他不敢再有私心妄想。
蓬莱圣祖说,执迷不悟,天罚不灭,放下一切,数罪并消。
余秋远便想到,是因为他想将龙珠还给容庭芳,才惹来的横祸吗?
是因为他一己之私,才叫如今的容庭芳有此际遇吗?
如果他不是揣着私心,或许容庭芳在幽潭,活得很好。
从前便是从前,容庭芳也只是容庭芳。
三尾银龙活过来,也不是之前那条了。
既然重新活过,应当不必记得原来,重新过活。
所以凤凰涅槃,从一开始就是对的。
是他错了,贪心妄求。逆天而行,才会落到如此下场。
弄得两败俱伤。
如今什么都没有。
金丹从他的袖中滚了出来,落在地上,见余秋远不理,自己蹭上来,跳到他肩头,小心翼翼问他:“你和芳芳吵架了吗?”
听到金丹的声音,余秋远才渐渐回神。
理智回到身体中来后,他想起来,尚有要事未成,岂能如此消沉。
金丹还不明所以,蹭着他的脸。
余秋远将它拿下来,叹气道:“芳芳不要我们了。”
下一秒金丹就在他心里下起了瓢泼大雨。
“为什么?”
“因为我不好。”
“秋秋哪里不好?”
余秋远勉强扯扯嘴角:“哪里都不好。”
一步错,步步错。他也不知道什么是对的。
金丹想不明白,但余秋远的心与它的心是一道的,余秋远难过,它也难过。不知如何宣泄,只能嚎啕大哭。这个人世间,七情六欲,它只学会了两种。
因为容庭芳而高兴,因为容庭芳而伤心。
“我也很难过,你倒比我先哭了。”余秋远心里被它搞成了汪洋大海,一想,也对。“你因我而生,比我难过,倒是人之常情。倘若你实在喜欢他,便随他去吧。他不愿见我,或许愿意见你。毕竟你还有些用处。”
结果雨下得更大了。
丹丹太苦了。
容庭芳不要它,现在连余秋远也不要它。
既都不要它,为什么要叫它生出灵识呢?
难道当日在无尽崖,心心交映,灵力相融,都是假的吗?
金丹兀自哭得伤心,余秋远埋着头,不发一辞。直到金丹在他手上被人捏了起来,而后一个委委屈屈的声音说:“芳芳,你为什么不要我们了。”
余秋远才抬起头。
容庭芳居高临下,看着坐在那的余秋远。他头上沾了片落下的菩提叶。大约是从分开起,便一直在这里,没有离开过。连衣裳上被他揪出来的褶皱,也没有抚平。
“它难过,你为什么不管。”
容庭芳蹲下身来:“你难过,又为什么不说。”
余秋远只是看着他,眼里像被雨水洗过。
这双眼睛,容庭芳从一开始就很喜欢。觉得多情,欲语还休,又干净,一览无余。如今才觉得里面盛满的是说不出来的话,只是他自己没有看懂。
“我回来,是因为你有句话还没有回答我。”
容庭芳道:“沙那陀待我如亲人。那你呢?”
他们两个人,从认识到现在,连一句互诉衷肠的话都没有说过。容庭芳自己也觉得奇怪,似乎是淡薄,又似乎可有可无。说在一起,便在一起。说分开,好像也没有挽留。他本来以为,这话本终是假的,世间情爱也不过如此。
说十分,只有三分。
“我只最后问一遍。”容庭芳道,“不是问他,是问你。”
“你也待我如至亲?”
“……不是。”
在容庭芳的注视之下,余秋远终于开口。
一开口,眼中就有了湿意。
“他是,我不是。”
余秋远本来以为,容庭芳不喜欢回头的性子是改不了的。有些事一个人埋在心里实在太苦。太苦的时候,哪怕是一点点期望,都叫人觉得美好,珍而重之,不敢过于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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