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路清了清嗓子,还准备负隅顽抗一会儿。他倒不是太在意黎昼这种小人的死活,昨天已经给过了他机会,可惜老天爷要收他,自己也救不了,只是希望别把狗逼急了跳墙:“主任,这是……”
谢星垂看了他一眼,打断了岑路打好了腹稿的废话:“小岑,我只问你一句,这事是不是真的。”
岑路:“……”他没料到谢星垂这么不给他面子,一时间有些无言。
谢星垂皱起眉头,像是有些烦躁,刻上了皱纹的指节在会议桌上敲了敲:“小岑,对咱们做学术的来说,诚信是基石。这次的事情被学生这样不着四六地曝光出来,对咱们系的影响极坏。但是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部田地,咱们也只能严肃处理还学校一个交代。”说到一半转过目光对着黎昼:“黎博士,你说是吧。”
一个叫小岑一个叫黎博士,更何况岑路的身份其实比黎昼高出许多,谢星垂心中亲疏,一目了然。黎昼不看谢星垂,只是一个劲儿地盯着岑路。如果目光能杀人,岑路的胸口早被他烧出个洞来了。
岑路思考了一会儿,决定正面回答谢星垂的问题:“昨天晚上的确有这件事。”
黎昼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两只拳头在桌下捏得更紧,指甲刺破了掌心也毫无知觉。
“好,我知道了。”谢星垂眯起眼睛,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抖得如同筛子的黎昼,低声对岑路说:“幸苦了,你回去吧。”
岑路心底一声叹息,黎昼这下,学术生涯算是结束了。
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满眼通红的青年人。黎昼的脊背像虾米一样缩起来,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水分,一下子老了十岁。
岑路一边关上门一边怔怔地想,要是老头子还活着,大概会对这种结果很失望吧。好歹他还活到了知天命的年纪,黎昼则是连而立之年也没到便失去了学术信誉,再也没有了施展拳脚的机会。
黎昼不是个好人,岑路一边往教学楼外走一边想,可是对数学的热爱,大抵,不全是假的。
不知不觉间岑路发现自己走到了学校的布告栏跟前。
牛皮纸色的背景版上还残留着白色纸张的痕迹,大概是因为早上事情出得紧急,校警在撕掉打印纸时动作急躁了些,也不知道那位张榜的学生到底跟黎昼有什么仇,贴得这么紧。
岑路转念一想,不会是因为跟自己关系好所以这么恨黎昼吧。
陡然间周浦深那张英俊却总是严肃的脸一下子充满了岑路的思绪,岑路一愣,接着被自己逗笑了:周少尉那么稳重的人,怎么可能做这么不着调的事情。
再说了,他们刚认识不久,怎么就能这么厚脸皮地觉得自己和人家关系多好了?
岑路自嘲地摇摇头,就算是梁浅这个成天没正形的,也没可能做这么蠢的事。他有些恼火又有些不自在,绕着布告栏一圈圈地走:如果这篇附了偷拍的的小作文真是为了自己,那可真是倒过来把自己害大发了!
岑路转得有些头晕,刚准备在台阶上坐下,却陡然感觉到一道从背后而来的视线,他猛地一下回过头去,那人吓了一跳,猝不及防地就要逃。
岑路在那一瞬间看见了那女孩子没来得及缩进灌木丛后面的半张脸,只觉得那面容有些熟悉,却不大能想得出来这位到底是何方神圣。他见她神色慌张得不正常,便打定主意这孩子大概跟这件事脱不了干系,于是立马拔腿去追。
女孩子似乎没太多要跑的意思,方才的躲藏也多半是被岑路惊吓到的缘故。岑教授那两条不常锻炼的腿没跑几步就在灌木丛后的长廊里追到了女学生。此处虽然邻近大门,却因为靠近角落,意外地没有多少人。木质的长廊远远地延伸出去,头顶上方的凉亭被蔷薇的藤蔓缠绕得几乎没有缝隙,几朵娇弱的白色蔷薇花崴颤颤地开在三月底的寒风中,大概只消一场春雨便会香消玉殒。
岑路有些喘气:“你……你是不是……我微积分课上的学生……”
女孩子看着大喘气的岑路,似乎想要伸手去扶他,却咬了咬嘴唇最终没动手:“是。”
岑路一只手撑在墙壁上借力,直起身子:“我就直接问你了,你跟今天早上的骚动有没有关系?”
女孩子似乎没料到他问得这么开门见山,一下子涨红了脸,岑路瞧着她红得能滴血的脸色,心中更确定了些,但也清楚此刻不能硬逼,得循循善诱地来。
“这位同学,能不能跟岑老师说说,为什么要做这件事?”岑路没评价她的行为是对是错,也没问为什么学生会违反规定在教学楼熄灯之后闯进来,只是声音柔和地问了一个问题。
女孩子也没反驳,只是绞着两只白皙的手,低着头不敢看岑路:“岑老师不骂我?”
岑路心道我想骂你啊我怎么就不想骂你了我恨不得骂死你呢。面上却竭力表现出友好,和颜悦色地继续道:“语言暴力解决不了问题,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然后抛出了最要命的问题:“你那里现在还有照片吗?”
女学生看样子没刚才那么怕了,至少敢抬头看岑路的眼睛:“没了,那照片我打印了之后就删了,怕给岑老师惹麻烦。”
岑路看了眼女孩子水汪汪的眼睛,瞧这不像是在说谎,暗自松了口气。
那孩子继续无知无觉地说:“岑老师,这下你再也不用受黎昼的气了,以后微积分课上也能顺利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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