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路低头望着那只喝了一半的椰子,没有接话的意思,只是眉头蹙得死紧。
“只是这几天,小周又有恢复他小时候模样的苗头了。”刘存己不摇扇子了,刻满皱纹的双眼有不易察觉的担心:“一句话都不说,要不是一整个大个儿在那成天的散发煞气,谁能注意到还有这么个人啊。”
“我去找他谈谈吧。”岑路打断了老爷子一大段意有所指的话,他已经快要失去耐心了,索性就满足了他的那点小九九,这还痛快点儿。
“行啊,晚上七点。艇长……刘之涣那个兔崽子说了,在岛上南边儿的空地办个晚餐,你去那里就行,小周肯定在。”岑路的态度正中刘存己下怀,这便哗啦地全说了。
“我知道了。”岑路回答道,端起椰子就准备走,“我回去准备下,换件衣服。”
“哎哎,要准备什么呀,我看你这样就挺好的!直接过去吧!”刘存己的声音在身后还在不依不饶地跟着,岑路却没有理他,只是加快了往宿舍去的路。
岑路走在密布的雨林中,运动鞋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泥巴路上,鼻息间传来隐隐的火药味。
他垂眸看着手臂上还未褪去的那道油漆印。伤口已经结痂了,不甚明显地藏在深绿的漆色里。岑路回去之后试了很多方法想要将这颜色去掉,可是最后都被证明是徒劳无功。
它只能留在他的手臂和胸口上,像两条丑陋的伤疤,记录着这次岑路并无意造成的矛盾。
淅淅沥沥的小雨从头顶宽大的树叶上滚下来,正好落进了岑路柔软的发间,突如其来的凉意顺着他的头皮沁了进来,激得他打了一个哆嗦。
现在要跑回宿舍已经来不及了,南方的雨总是来得迅猛而短暂,为今之计是找片茂密的树林暂时躲避。
岑路一边跑一边看着连这样大的雨水都冲刷不干净的痕迹,闭了闭眼睛。似乎只要世界变成一片黑暗,自己的内心就能看得更清楚些。
其实他从来,从来都没有和周浦深闹别扭的意思。岑路只是觉得,每当他自以为离周浦深近了一些的时候,周浦深就会变成自己完全不认识的人。上次黎昼的事是这样,这一次关于欺凌也是这样。
岑路心里空落落的,陡然生出了一种恐惧,就像是某种他把握不住的东西,总有一天会被一场大雨冲刷得干干净净。
作者有话说:
小路在生闷气的时候,深深正在蓄力发糖中……读条30%
第29章 章二十九 莫逆
等到了南边空地现场,岑路开始后悔自己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了。
说是晚餐,其实也就是大兵们架起了几个巨大的烧烤炉,就地捉的兔子们被剥皮抽骨之后一劈两半,绑在竹签上烤得滋滋冒油,几个低阶士兵正忙着给烧烤架上的兔子撒孜然和辣椒粉,油脂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混合着烟草和劣质白酒的味道,直冲人鼻腔。
岑路在一群灌着酒笑闹的大兵中间探头探脑的,转了两三圈却也没看见周浦深的身影。他看了眼烤得油滋滋的兔子,咽了下口水。
人群中闪过了艇长的脸,刘之涣今天看起来兴致很高,与发生意外事件时的冷峻面色相去甚远,他左手拎着瓶酒,正微笑着与身边的人说些什么。
岑路想,或许他能知道周浦深的去向,于是便径直朝刘之涣走过去。
艇长也在这时看见了岑路,挺高兴地向他招手:“岑教授!你也来了?”
岑路直到走近了才意外地发现,刘之涣之前是在和方正说话。方正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看见岑路很是礼貌地微微朝他一点头。
岑路也朝他点了点头,却不知道为什么始终放不下心里的戒备。他转而笑着对艇长说:“不请自到,不好意思了。”
“岑教授这是哪里的话,”被岑路这么一说刘之涣反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们原本也想喊人去叫你,只是怕你们这些读书人,看不上和我们大老粗一起。这不,我让看松去叫了高博士,他碰了一鼻子灰正生气呢。”
听见孟看松的名字,岑路有些急起来了:“周少尉呢,没跟孟看松一起吗?”
刘之涣只当岑路是有正事要叫周浦深:“他和看松一起去叫高博士了,现在正往这边来的路上。岑教授您有事找他?我让阿正用对讲机叫他们。”
“不用了,也没什么大事。”岑路听到周浦深的去向,稍稍安下心来。心想就在这里等他也好,没理由主动把人家叫过来的。
方正单手端着酒杯,似笑非笑地看着岑路阴晴不定的脸色,突然笑着道了一句:“岑教授与周少尉,还真是一对黄金搭档。谁都离不开谁。”
岑路:“……”他突然间觉得方正说不定很有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天赋。
“可不是,”刘之涣丝毫没感受到什么不对,还一个劲地赞同,“阿正,看着这些年轻人,到叫我想起咱们从前的模样了。”
方正抿了一口酒,微微眯起眼睛笑了:“是啊。”
刘之涣看起来大有回忆往事的兴趣,吆喝着从一个经过的兵手里哄来了一瓶还未动过的啤酒,很是热情地递给了岑路:“来,岑教授,今晚就别太绷着了。”
岑路心里正郁闷呢,于是也没多推辞,接过来就对着瓶子喝了一大口。他的酒量向来很好,仅仅这一瓶啤酒也不会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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