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事情到此为止陷入了僵局。
……
和萧让在一个殿檐下,又睡在萧让床上,云歇提心吊胆又辗转反侧了一夜,担忧谢不遇他们的处境,又怕萧让兽|性大发,但奇怪的是,一整晚萧让都没出现,倒是偏殿的灯一直没熄,从他这能微微瞧见光亮。
临上朝的时辰,也不见那边有丁点动静,云歇咬咬牙,不准备和萧让再耗,抱着摊牌任他处置的心态,不顾承禄阻拦冲进了偏殿。
烛火渐熄,徒剩余晖,萧让在案前打盹,地上是扔得乱七八糟的奏折。
承禄之前被云歇摆了一道,却并不记恨他,他知云歇故意留了手,体恤他年老,本意并非伤害他。
承禄轻声道:“陛下好容易睡下,您待会儿再过来……”
云歇摇摇头,保证自己不会闹醒他,轻手轻脚过去,捡起一本地上的奏折,发现上面竟有萧让的朱批。
他看过了?
云歇又捡了几本,有些意外萧让每本都批复了。
四有五好局不是告诉他,萧让成了暴君么?可他……明明还勤于政事。
云歇垂眸扫了眼奏折内容,眉头蹙得更深。
萧让在修陵寝。这份奏折是户部汇报材料购买情况,这些材料价格之高,令人咋舌。
明明还是暴君行径,劳民伤财动工动土,消耗国本仅为自己身后事考虑。
可他不是信唯物主义吗?何时这般迷信指望到地下继续做皇帝了?
云歇往奏折下方随意一瞥,霎时瞪大眼,萧让竟然批了……“退掉”二字。
他又突然不修陵寝了??这也太能折腾了吧??
还退??官家的脸面不要了??
云歇越发迷糊,捡起奏折,一本本理好堆回萧让案前,承禄在背后偷笑,悄无声息地退出去了。
云歇觉得萧让这般劳累,自己现在唤醒他未免太不近人情,叹了口气正要出去,却被熟睡的萧让抓住了手。
云歇心头猛地一跳,还以为萧让醒了,蓦然回眸,却见他仍趴着,衣裳单薄,侧颜静谧恬然,只眉头微蹙,似乎睡得极不安稳。
云歇松了口气,他现在真的是怕了萧让。
云歇看不见的地方,萧让面上浅淡笑意稍纵即逝。
云歇要拨他的手,才发现他的手凉得惊人,云歇这才想起,萧让腹部好像受了伤。
他有伤还要强迫他行那事,这人简直……简直……
也不怕像先帝那样,直接在女人床上薨了,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
云歇正气恼,也不管他睡着了,刚要狠拨掉他的手,却听他痴语道:“相父,你怎的……这般偏心?”
这话听得着实耳熟,云歇猝不及防间掉进了回忆的漩涡。
他记得有一年,萧让寿辰,刚好楚剑清回边关,邀自己饯行,云歇犹豫了下,想着萧让毕竟是皇帝,不缺他这一人祝贺,楚剑清却几乎只有他这么一个朋友,便白日里还是去十里长堤送楚剑清,连夜赶回宫哄萧让。
他终于赶上了这一日的尾巴,回来时,萧让就趴在桌上,似乎是睡着了,见到他,迷迷糊糊间,极委屈地说了这么一句。
“相父,你怎的……这般偏心?”
云歇还记得自己当时有多惶然无措,他……偏心?
当时萧让却倏然傻笑:“你还是回来了。”
他对着烛火,伸出两根冷白的指,比了个很小的缝隙,说:“相父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我。”
“那么一点点。”
“一点点。”
……
他又偏心了?他做什么了?
萧让是嫌他待其他朋友太好,心里没他?云歇摇摇头,越发觉得荒谬。
“明明……明明是他们先害我的。”萧让轻飘飘的话重重地砸在云歇心头,云歇瞬间醍醐灌顶,羞愧难当。
对啊,他怎么忘了,他只记得萧让迫害他的朋友,却忘了,是谢不遇他们先误会萧让,侮辱他、背叛他、对他下狠手的……
萧让的所作所为,甚至可以说是在自卫,是被伤害后不得已的反击。
云歇并未意识到萧让告状告得有多理直气壮,只心头微微钝痛。
他的确偏心了,只看到了谢不遇他们处境的艰难,却忘了萧让还涉世未深,却要受这种迫害,是多么痛苦难言。
“换了我……相父就不会……”撒娇又自怨自艾的语气。
云歇自动把话补全——换了我出事,相父就不会救我。
云歇心有点乱,不假思索,轻声安抚道:“会的,一定会的。”
他说完陡然清醒,顿觉后悔,他有什么可内疚的??谢不遇那事他是于理有亏,可狗东西……那样对他,根本不可饶恕!
差点被他忽悠了!这厮连睡着了都能轻易混淆黑白!
萧让陡然听到心仪的答案,嘴角不住上扬,差点要装不下去,闷闷道:“那相父……有没有一点牵挂我?”
萧让心提了起来,这是他白天想知道的答案,就差一点点。
云歇却正为自己先前说的话气恼,闻言半个字也不肯多吐露,拨掉萧让的手,离去的背影有点狼狈。
萧让见他出去,悄然坐起,漆黑如墨的凤眸中,半点睡意也无,虽失望写了满脸,却仍心花怒放。
云歇说,他会的,一定会救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