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月水榭外头三面临水,水面上有一条弯弯曲曲的栈道,栈道中央有个六角亭,坐在亭子里,湖上的微风拂面而过,沈之秋瞬间觉得清醒了很多,他从小就不喜欢这种场合,在侯府的时候,向来是提前告退了然后躲回自己的辑月阁自斟自饮,逍遥自在,可今日太后和皇后都没离席,他便只能老老实实呆着。
又一阵风吹过,带来一丝甜腻的脂粉香,沉香走近低语道:“主子,王美人来了。”
沈之秋回过头,王美人刚好走近亭子里,她微微屈膝,给沈之秋行礼:“臣妾给韫玉公子请安。”
沈之秋道:“王美人不必多礼。”
王美人起身后环顾一周,而后对沈之秋笑,“玉公子怎么不在前厅喝酒,倒一个人在这里吹冷风?”
沈之秋也笑道:“喝了几杯酒,有些闷,出来醒醒酒。”
王美人听后独自坐到石台圆桌的另一面,没有再说话,她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姿色虽算不得上等,但温柔恬静的气质却是胜过旁人许多,此时她这样坐下,像是有意要和沈之秋亲近,却又不说话,沈之秋实在摸不透她的心思,于是开口道:“上次多谢王美人为我辩解,韫玉感激不尽。”
上次大皇子落水一事,有人咄咄逼人,有人沉默不语,唯有王美人一人站在他这边。王美人听后微微怔愣,随后笑道:“公子不必挂怀,臣妾自有私心。”
“哦?”沈之秋倒是十分好奇,他一直觉得王美人在刻意留意他的行踪,却一直不解其意,没想到她竟自己说了,“不知娘娘有什么私心?”
王美人视线投向湖中心,有片刻的失神,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臣妾愚笨,陛下不过是顾着从前的情分才留下我,其实早已失宠多年,而韫玉公子宠冠六宫,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臣妾自然想寻得您庇护一二。”
这个理由天衣无缝,沈之秋也无法反驳,但是若她真的是想依附自己挣得一席之地,做的事情未免太少了些,而且沈之秋看的出来,王美人平日里似乎并不是十分看中傅徇的恩宠,但是她既这样说了,沈之秋便就这样信,于是道:“娘娘自有皇上看中的地方,不必这样妄自菲薄,以后若有什么难处,韫玉能帮得上忙的,尽管说。”
这不过是客套话,王美人笑着应了,彼此间再没有其他的交谈,沈之秋吹够了冷风,站起身扶了扶披肩,对王美人道:“韫玉离席已经太久,先告辞了。”
王美人忙起身屈膝行礼,“恭送公子。”
沈之秋离开后,王美人还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眼底的情绪晦涩不明,她的侍女上前将手炉塞给她,道:“主子,咱们也该回去了。”
王美人怔怔道:“你去给皇后娘娘说一声,就说本宫吃醉了酒,没法再入席,先回去歇着了。”
宫女彩娟劝道:“太后和皇后娘娘都没离席,您去告假会不会不太好?”
王美人自嘲一笑,“没人会在意我们的,你去说吧。”
彩娟领命去了,王美人又在亭子里坐下,四周的风渐渐的大了,吹的她头上的点翠步摇玎珰作响。
除夕宴会后,沈之秋忙的晕头转向,宗亲之间的礼单,各宫娘娘的奖赏,诰命夫人的探亲等等琐事,全都要报给他过目,傅徇甚至把给官员的新年赏赐也交给了他,内务府每日在甘泉宫来来回回的禀报各种事情,沈之秋听得头昏脑涨,他在侯府从未接触过管家事务,何况是偌大的皇宫,这比读书写字识文断案不知繁琐多少倍。
这日内务府的总管太监刚刚离开甘泉宫,傅徇后脚就到了,沈之秋正盘腿坐在床上看给睿王府的赏赐单子,傅徇站在他身后看了一眼,出声道:“《锦绣江山图卷》?给他这么好的东西干什么,他又不懂。”
他骤然出声,将沉思中的沈之秋吓了一跳,手中的毛笔应声掉在了赏赐单子上,留下一块黑黑的墨点子。沈之秋抚平心绪,没好气地说:“怎么你进来也没人通报一声,到吓了我一跳。”
傅徇在他对面坐下,笑道:“我到你宫里来,几时要她们通报过,是你看的太过投入才没发现,傅宸的赏赐单子随便写写就行了,何必这么认真。”
沈之秋道,“其他人的可以随便写写,睿王的可不行,他如今已经算是在朝堂上为你做事了,又是你小时候关系亲密的兄弟,不可马虎。”说罢拿起赏赐单子,十分无语,“你看看,都弄脏了。”
“明儿让内务府再写一张,我今天是来和你说一件高兴事的。”傅徇看着沈之秋,故作神秘。
沈之秋便问,“什么高兴事?”
“明日元宵节,朕来邀请韫玉公子一起去看花灯,不知韫玉公子可否赏光?”傅徇说着,还伸手做了个邀请的动作。
沈之秋一愣,“宫里也办了花灯?”
傅徇敲一敲他的额头,“自然是出宫去街上看,你想不想去?”
沈之秋当然想去,他在皇宫已经过了两个除夕,自从进来就再没有出过宫门一步,每日被困在这个华丽的宫殿,说不腻是假的,一想到可以出宫,白天处理琐事的烦躁心情也一扫而光,他笑道:“自然是想去的。”
傅徇握住他的手,“那么明日申时,我让金福来接你。”
金福来甘泉宫接沈之秋,还顺便给他带了一套衣裳,水青色暗绣翠竹的锦袍,步撵就等在甘泉宫外,先乘步撵到宫门口,再换马车,傅徇已在马车上候着了,他穿一件金棕色绣着暗纹的长袍,腰上系着镶玉的黑色腰带,只在一侧挂了个翡翠玉佩,头上戴着黑玉发冠,发冠中间镶着一颗圆润饱满的琥珀石,是个十足的富家公子打扮。沈之秋看了好一会,笑道:“你这样穿很好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