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珏再一次认清了这个跟随了他二十多年的兄弟,如今横亘在他与对方之间的,绝非情、欲二字这么简单,而是无论他多么努力,以何种态度靠近靳久夜,在靳久夜面前做出何种选择,都不会得到相应的反馈。
靳久夜那么轻而易举地将一切袒露给他,选择权从来都在他手上,他想要玩弄对方,靳久夜便可以沦为一个以色侍人的玩物,他想要尊重对方,靳久夜也不会为此感恩戴德。
在这一刻,贺珏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与彷徨,曾经这个人是自己最大的依靠,如今这个人却教自己难堪到如此地步。
“我们都冷静一下吧。”贺珏颓然道,“不,是让朕冷静一下。”
靳久夜没有回答,只有沉默。
良久,贺珏叹息一声,几近狼狈地承认道:“朕昨儿夜对不起你,是朕的过失,朕也不该归罪于酒醉失态,若心里没什么想法,再酒醉也做不出那样的事情。”
靳久夜听到这话,终于开口:“属下明白,主子是把我当成了齐公子。”
贺珏愕然片刻,随即苦笑道:“你不明白。”
他心里很清楚,那时候想的根本不是齐乐之,也没有将眼前这个男人当做任何人,他嘴里念的心里想的,从来都是……靳久夜。
“朕没有把你当成任何人。”贺珏说了心底的实话,也不在乎靳久夜听不听得懂,或许是听不懂的,但他都不能忽视自己的心。
“朕冷静一下,想清楚后,会给你一个交代。”言罢,贺珏几近落荒而逃地出了永寿宫。
随后不久,勤政殿便传出陛下的指令,御膳房的菜式撤了不少上火的荤腥,转而各种清淡素菜养生汤羹,张福甚至去内务府库房里寻来一串上好的佛珠,贺珏日日戴在手上。
不过这些靳久夜都没有上心,他很忙,玄衣司那边的事情很多,外头日月神殿分了神,后宫敬事房也不消停。孙吉祥一早就来找他,不光来找他,还带了一些神神秘秘的物件。
“奴才本想在外头找一个经验丰富的小倌儿,但想着影卫大人身份贵重,恐怕让那些人玷污了大人的耳朵。于是便特地寻来这些……”孙吉祥身后跟了几个垂眉顺目的小宫人,个个手上捧着托盘,托盘上的物件由一张布盖着,旁人瞧不出任何端倪。
靳久夜看得眉头一跳,心想应当不是什么好东西。
果然,孙吉祥掀开一角盖布,一本书册陈列其上,他拿起递到靳久夜眼前,“这本是奴才花了大工夫,找南城最有名的秋公子所绘。”
说着话,孙吉祥心中忐忑,忍不住去瞧靳久夜的神色,生怕这位主子恼怒。
然而靳久夜只是木着脸,随着孙吉祥的翻动扫了几眼那书册,书页上就画了两个纠缠不休的小人,一笔一划勾勒得十分清楚具体。
“这,这也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奴才虽然知道影卫大人与陛下亲密,可该有的流程一步都不能省。”孙吉祥语气愈发恭敬,他摸不透靳久夜的心思,只能继续道,“若是其他妃嫔,还会有教导嬷嬷一一讲解,可影卫大人毕竟特殊,奴才也只能寻来些图画,还望影卫大人仔细看看,若能牢记于心就再好不过。”
靳久夜沉默了片刻,随后伸手,接过了那本书册,脸上看来依旧面无表情。
孙吉祥悬着的心稍稍落了地,想着影卫大人还是好说话的,连忙腆着笑脸道:“那奴才就退下了,待影卫大人熟悉几日,奴才再来说其他的。”
那些小宫人也跟着孙吉祥,将手上的东西快速放下,一溜烟儿全退了出去。靳久夜站在原地许久,终究还是上前,将那些盖布一一掀开。
然后素来冷若冰霜的影卫大人,脸上明显露出了一丝无法掩饰的裂痕,怔了许久,又赶紧将那些盖布全部盖上,似是不敢再碰。
原来手上这本秘戏图是最保守不过的了。
他想起主子的命令,想起妃嫔的职责,恍然如遭雷劈,真的要这般伺候主子么?
平静地过了两日,宫中无事,贺珏依旧在吃素。
某后半夜玄衣司暗侍卫突然出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捣毁了日月神殿暗处一个分舵,捉回两名部众审讯,其余七八名杀手没防住全都自杀了。靳久夜连夜亲审那两人,竟然发现北齐十七王子跟日月神殿并无关系,他心里颇感诧异。
那孩子仿佛就是个人事不知的单纯王子,可又怎么会偷偷潜入唐境。还有猫腻,须得细查。
靳久夜得出结论之余,隐隐心中有些不安,这种不安来得无缘无故,却绝对不是巧合。
与此同时,齐乐之回朝,北齐使者抵京,贺珏任命齐乐之为接待大臣于城门外迎接。
“陛下,那使团里还有位公主,排行第九,年方双十,是十七王子的同胞姐姐。”齐乐之迎了北齐使者进驿馆安顿好,立时回勤政殿复命。
贺珏疑惑道:“之前的消息一直没提过,怎么又来了位公主?”
齐乐之道:“臣去见那使者时,那九公主作男装打扮,表面以另一使者为尊,瞧着不愿暴露身份。臣察觉不对拆穿了他们,他们便只好和盘托出。”
贺珏皱了眉头,“听起来有些古怪,你派京畿卫禁军严密监视,若有异动立时报与朕知。”
“是。”齐乐之应下,又建议道,“臣以为玄衣司正在查十七王子失踪案,兴许可以让影卫大人直接介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