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瑙听他提起谢无疾,又转脸笑道:“唔……这买卖还是我赚了。”
卫玥做了个鬼脸。
的确,谢无疾这尊大佛岂是钱财可以衡量的?虽说同样带兵,但见过延州军的风貌,见过那日延州军冲进皇城的气势,卫玥心里对谢无疾是服气的往后。若有机会还得多跟他学着点才是。
卫玥又道:“不过刘松让你把战利交出去,你倒还真交了。我打量他们各个都打算中饱私囊,反倒是咱们最老实。”
朱瑙却不以为意:“我想要的已经拿到了,余下的交给他们也省去许多麻烦。”
这回朱瑙所说想要的可不是指谢无疾了。那日他们跟延州军一起率先闯进京城,延州军直接入皇城去寻找小皇帝,朱瑙却让蜀军先去了趟官库,把全国各地的户籍和税收的公文都抢到手了。
之后的那几天,他命人赶紧誊抄了一份,这才将余下的还回去。
事实上,光冲着拿到手的那些公文,他这趟进京就进得不亏。这些公文典簿记录的是全天下的民生状况,即使他足不出户,光凭那些公文就可以了解各地的形势。往后无论是与其他地方作战,还是治理新的属地,那些公文都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朱瑙又吩咐道:“一路上派些人手,去将跟随我们的百姓登记造册。”
卫玥道:“哦……我去安排。”
这京中有数万百姓跟着他们离京了,虽然沿途的粮草消耗又是一笔极大的开支,使得他们回程的路上不得不节衣缩食。也幸而先前他们赚到了不少钱,粮草吃完了还可以沿途用钱币货物购买,粗略算算,撑到回蜀约莫是够的。不过这几万百姓本身的价值也不容小觑。
京城这几年虽乱了,可到底是繁华了百年的宝地。与其他地方比起来,京中百姓识字读书的人极多,那些个蓬头垢面骨瘦嶙峋的人未必不是书香门第出身。且这其中或许有不少人曾在官府中任过职,或在各种机构中做过事。这些人往后去了蜀地,自有他们的用武之地。
卫玥调转马头,到后方安排人手去了。
……
两日后的上午,农夫们在田里辛勤劳作。
几人一起推着犁车犁地,已经几个月没有下雨了,土地又干又硬,即使几人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犁车也只是艰难前行。
“再用力拉!”
“你们也用力推啊!”
瘦骨嶙峋的农夫们满头是汗,哼哧哼哧地使劲。
忽然只听“咵”的一声,他们前几天刚搭起来的新犁车竟然散架了。
农夫们面面相觑。
年纪最长的老者弯下腰看了看散架的木块,确定这东西是没法修缮了,只能重新制作。然而他们家里已经没有能够用来做钉子的铜铁了,只能用木头和绳索制作新的农具,总是容易散架。更糟糕的是,再延误几天,今年春耕就来不及了。
老者唉声叹气。
一名年轻人狠狠踹了脚散架的木头,骂骂咧咧道:“还种什么地,反正等秋天一到,盗匪就来抢粮食了,咱们辛辛苦苦都是替强盗种的,老子不干了!”
他又狠狠踹了几脚坏掉的农具,把农具彻底踹得四分五裂。随后他的情绪忽然崩溃,先是捶胸顿足地“啊啊”狂叫了一番,最后蹲在地上抱头痛哭起来。
剩余的几人有的安慰他,有的则暗暗抹起眼泪来。
北方已乱了数年了,自打叛军攻入京城,朝廷被侵占,中原彻底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官府的能力越来越弱,各府能守住自己的城池就不错了,乡间的秩序近乎彻底崩坏。盗匪流寇横行霸道,百姓流离失所。
他们这些人刚刚熬完一个饥肠辘辘的冬天,原本的农具都被盗匪抢走或毁坏了,刚刚重拾心情打造了新的农具,转眼又坏了。他们已经彻底鼓不起劲来了。
反正,他们能不能活到今年秋收也未必。没准再过几天,他们就要被饿死了吧……
几人正颓丧间,忽听远方隐隐有声音传来。有人眼尖,率先看到远处黑压压靠近的大军,顿时吓了一跳:“你们快看那里!”
众人忙扭过头去,瞧见大军,也都吓了一跳。
“匪军来了,快跑啊!”有人率先叫了一声,众人赶紧撒腿向树丛茂密的地方跑去,在树林间躲了起来。
没过多久,大军开近,黑压压的队伍从田埂上缓缓走过。
农夫们咋舌,小声议论道:“这军队怎么有这么多人,好长啊,根本看不到尾巴。”
“他们是哪儿来的军队?那旗上写得什么字?”
“不知道……”
这几个农夫大都不认得字,只晓得那几面旗子和士卒们的军装看着陌生,是他们从前没见过的。但不管是哪路军队,反正都不是好人,千万别出去才是。
过了很久,穿军服的人终于走得差不多了,但队伍仍然很长很长,黑压压的,有男有女,有老人有孩子,人们背着包袱,推着板车,怎么看也不像是军队,倒像是逃难的百姓。
那几名农夫被这情形弄得愣住了,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怎么有这么多百姓跟在军队后面?他们这是去哪儿啊?”
“你问我,我问谁去?”
“该不是哪个地方又让叛军占了,所以官军带着百姓出来逃难了吧?”
“可方才走过去的军队瞧着好威风,不像是打了败仗的样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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