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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个儿子。”老周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道。
    萧宁抬眸,血红的眼睛死死看向老周。老周低下头,伸手解开沈云阶的上衣,封了几处大穴,在他后背拍了一掌,胸口泛黑的银针冒出,他边取针,边道:“他这毒也不是一两天了,早晚都会衰竭而死,只不过为了留住肚子里的孩子,他央求我在心脉封了银针,暂且抑制住了毒。”
    “这么说,你早就知道了。”萧宁看着那乌黑的银针,语气冷得让老周听不出情绪来。
    老周无话可说,从手腕取出新的银针刺下,一掌落在沈云阶心口处。
    “咳……咳,咳咳……”乌黑的血从沈云阶唇角涌出,他呛咳着,拧紧眉心。
    “他时间不多了,你……”老周也不知如何安慰他,只得
    默默退到一边,抱起孩子缩在角落里,尽量减少存在感。
    萧宁用袖子一遍遍擦去沈云阶唇角的血,看着他缓缓睁开眼睛。
    “孩子呢……”沈云阶眼前恍惚一片,半晌才看清萧宁。
    “孩子好好的。”萧宁边给他擦血,边道:“是个男孩,小沅有弟弟了。”
    “好……那就好……”沈云阶神情放松了些,他这会儿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只是冷,从心口处开始泛冷。
    萧宁点了点头,把他抱稳稳抱起来,道:“我们回家吧,小沅还在家里等我们。”
    “好啊。”沈云阶环住萧宁的脖子,温顺地靠在他的肩头:“有些冷……”
    “到了家里就不冷了。”萧宁亲吻他的眉心,低声道:“阿云,别睡。”
    沈云阶疲惫地撑起眼皮:“少爷,对不起……我总是骗你,那年金陵初见你,我就在骗你……后来诏狱里我说从未爱过你,也是骗你……如今说陪你到老……咳……”血在萧宁衣襟上溅开。
    萧宁将怀里人抱得更紧,用力闭上眼,口中腥甜:“沈云阶,我恨死你了。”
    沈云阶眼角的泪尽数落在萧宁胸口:“我知道。”身上的温度越来越低,仿佛金陵初雪那天,他跪在雪地里,冷得发抖。忽然间眼前跳入一团明艳热烈的火。从那起他这一生,便再也身不由己……
    “可是你不要睡,我还原谅你。”萧宁轻声道。
    荒凉的郊野孤冢,怀里人再无声息。
    老周怀里的孩子扯着细细的嗓子忽然间啼哭不止,他抬头,看见萧宁身后一路蜿蜒血迹。
    沈云阶死了,饼铺挂了丧幡,邻里前来吊唁不知细情,只道是死于难产,生了个又瘦又小的孩子,可怜极了。
    沈云阶下葬那天,萧宁牵着小沅,怀里抱着个嘤嘤啼哭的孩子,眼睁睁看着十六根铜钉封了棺,一抔黄土,雪白的纸钱漫天翻飞。
    后来小沅依旧上学堂,那个小猫儿似的孩子取名沈念,老周找了个乳娘帮忙照养。萧宁同从前一样,站在屋里揉面打饼,只是身边再也没有那个眼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看向他的人。
    有天夜里,萧宁被窗外雷鸣惊醒,伸手抱向身旁,却发现空空一片。他蓦地起身,掀开被子从屋里跑了出去。夜幕雷鸣,大雨倾注,他长发凌乱,赤脚跑过街头巷尾,一路到了沈云阶坟前。
    孤零零的坟茔,静静地看着他。
    萧宁才真正意识到,那个他恨之入骨,爱在心头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从此爱恨都成了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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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金陵城,天衣府。
    沈云阶睁开眼睛的时候,恍若隔世。江岭心坐在他身边,正在摆弄一把新得的扇子,头也不回道:“不过一年光景,观儿,你回来的比我预想的还要快。”
    沈云阶低咳,声音嘶哑到说不出话来。
    “只是你这身子怕是得调养上几年了。”江岭心放下手中的扇子,起身坐在沈云阶的床边。
    沈云阶脸上毫无血色,咳得掩唇喘息,半晌才缓过劲儿,喃喃自语道:“我……这是在哪?”
    “在家里。”江岭心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道:“你回来就好。”
    沈云阶瞳孔骤然紧缩,撑着坐起身来,按住额角,痛苦地皱起眉头:“我还活着?”
    江岭心神色平静,道:“枉断肠并不会让你立刻毙命,不过却看起来像死了一样,半个月内若是得了解药,便还有救。”
    沈云阶目露痛色,指尖颤抖地攥住被褥,哑声道:“师尊,为什么……”
    江岭心挑眉,神色冷淡道:“你在诏狱做的事瞒得住别人,还能瞒得住我?当年你既觉得亏欠他,我便允你去偿了这笔债。且要你看清楚,何为覆水难收。怎么?还不死心?”
    沈云阶压住胸口,毒发时的痛楚似乎还盘桓在心头。原来他的舍生忘死,不过是师尊给的一个教训。
    “观儿,你是我一手养大的孩子,是我悉心教养出的弟子。及时回头,师尊不怪你。”江岭心把这辈子最大的耐心都用在了自己这个傻徒弟身上。
    沈云阶指尖搭在腹上,伤口隐隐作痛:“师尊,我知错。”
    江岭心神色稍霁,从一旁桌上端起药碗:“喝下这碗前尘尽,这世上便不再有沈云阶这个人。”
    沈云阶瞳孔骤紧,苍白的唇微动,半晌才道:“少爷和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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