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随并没有表露什么情绪,恍若未闻地低下头,不知看着何处出神。姜冬沉大约知道他是为何心神恍惚,与年却升对视一眼,向温随安慰道:“家族兴衰是仙家常事,那人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温随放在桌上的手骤然收紧,良久,又松开。叹气道:“我知道……年家那样的庞大家族压在头上,温家兴衰,确也是不由己的事。但那富家少爷……他全然不知我们老宗主为我们家付出过多少心血…便妄自评论。我是气不过……才……”
姜冬沉表示理解,年却升不便多说话,只好全交给姜冬沉。温随垂着眼,只当所有人都不存在。姜冬沉问话,他便答,不问,便不吭声。最终年却升还是忍不住,想知道年家是何时又灭了一个家族,还“宽宏大量”地给他们留了后人,便小心问道:“抱歉,我想问问,年家毕竟在北,离此甚远。你们家是怎么……和他们有沾染的?”
姜冬沉一皱眉,当即拉过年却升:“你何苦戳人痛处?”
这一把拉得重了些,年却升往后退了半步。温随目光一闪,似是要措辞讲话,姜冬沉忙叫他不必,回头教训年却升道:“不许无礼。”
年却升便悻悻地退开了,温随终于抬起眼并且发现姜冬沉的气度风姿实在不止停留在表面,又望了望他身后的年却升,也不像是普普通通的散道人。于是问道:“方才也是我失礼,不曾知晓二位,姓甚名谁?”
姜冬沉道:“在下姓姜,上冬下沉。”说着又拉过年却升,“这是我的……侍从。”
“……”年却升道,“是。”
温随眼睛一亮:“姓姜?姜公子是仙都那边来的仙门姜家?”
姜冬沉颔首:“正是。”
温随忽然笑了,笑起来倒是十分明眸皓齿的少年模样,拱手道:“久闻贵府家风纯正,老家主多次教导我们向贵府仰习,今日得以一见,是在下的荣幸。”
姜冬沉回礼:“温公子抬举。”
似是因为见到了仰慕已久的家族弟子,温随逐渐话多了起来,他颇有些孩子性,遇到了开心事就会把之前不开心的事全放下。也不知这样遇见了喜欢的人或事就会忽略从前有过的苦楚,这一点像谁。如此性子之人,大多单纯善良,但也有些迎不了世俗的刚正,不够圆滑,棱角太盛,易惹人嫉妒,也容易吃亏。
年却升是这样想的,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关心到人家的为人处世上了。
其实刚才见温随失落,年却升就有些忍不住想上前拍拍他的肩,但是考虑到自己哥哥还在旁边坐着,怕真那么做了,得闻一整天不动声色的醋酸。
温随似是有些好奇,向年却升问道:“你们是客居于此?为何南行这样远,我虽不曾到过仙都,但也知他是在江淮之北。”
年却升这个侍从当的十分尽职尽责,一边把晾的半温的茶水推到姜冬沉手边,一边向温随笑道:“我家公子不曾来过南方,我也十分好奇,便陪他来了。”
温随哦了一声,又问道:“这位……先生,您贵庚?”
年却升看姜冬沉没有要他造假的意思,便笑着答道:“过了今年菊月就十八了。”
“那姜公子?”
“也是十八。”
温随笑了:“真好,我看你们并没有什么主仆之别,那定是自幼的交情了。”
年却升自是希望如此,闻言顺着他的话道:“那是自然。”
温随又去问姜冬沉:“客栈人多事杂,我猜想姜公子的家风应是不喜欢太过喧哗热闹的,不如二位去我家府上住吧?年家当年只是不许我们再修仙道,我们家府,和府上的人都还在。不过老宗主……已经……哎,不提这个。我们温家虽不及姜家规模,但也处处干净利落。姜公子意下如何?”
姜冬沉正要婉拒,年却升突然抢道:“那再好不过了。”
姜冬沉心中一紧,望向年却升,表面上只是装作怪他无礼,责备道:“胡闹。我们只是在此小住,哪有麻烦人家的道理?”
年却升哼了一声:“公子又要说我无礼,我你还不知道,我无礼惯了的。”
“你……”姜冬沉无奈得很,“你说好不给别人添麻烦的。”
年却升不知为何就是铁了心地不买账:“我可没说过。”
温随有些好笑地看着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吵起来了,忙调解道:“姜公子不必多虑,您若肯来,寒舍定是蓬荜生辉,哪里就添麻烦了?您若是喜欢静些,那我可以让二位住的离我家里人远些。我家常有客人,客居好几年的都有,您并不是特例,所以不要过意不去,可好?”
如此严密的理由,姜冬沉竟然找不到反驳的破口。说来说去,最终还是无奈地应下了。温随是一片好心,而且是真心实意地仰慕姜家,姜冬沉若一心拒绝,也是有些于心不忍。
温随见他点头,开心得很,忙起身回去安排,叫两人在客栈等他来接。姜冬沉叫他千万不要兴师动众,家中长辈更不宜亲身迎接晚辈,也不知温随听见没有,嗖地就不见人影了。
年却升拉着姜冬沉上楼:“走吧,公子哥哥。”
姜冬沉被这个称呼唤得心中一颤,面上却有些别扭道:“你麻烦人家做什么,他们家说到底是年家灭的,换成别人躲也躲不及,你倒好,使劲往上贴。”说着又戳戳他的额角,“你是不是嫌我说你是我的侍从,心里不满,一点面子都不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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