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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趟鹿水之行,他来对了。
    燕折翡从后山回来,刚要推开院子后门,指尖触及门扉的瞬间却忽然一顿,神色骤然冷了下来。
    她身形一动,悄无声息地越过高墙落在院内,然而还没等她看清来人,院中的不速之客就已赶在她动手之前率先开了口。
    “境主。”星珲转过身来看向微有些错愕的燕折翡,扬声道:“我来要你在南山欠给我的人情。”
    燕折翡眼神微动,收了周身凛冽的真气,不发一言缓步走到石桌旁坐下,她抬手给自己和对面的星珲斟了两杯茶,方才慢着声开口:“叶星珲,你胆子不小。”
    星珲跟着坐了下来,抿了一口杯中茶液,不慌不忙道:“境主过奖。”
    燕折翡随意扫了星珲两眼,周身似乎有一触即发的杀意涌动,她轻轻挑了挑眉:“你内力被封还敢擅闯我的地方,是闲命太长了么?”
    “内力被不被封,在大乘境面前,有区别么?”星珲脸上丝毫不见惊慌,他放下手中茶盏,平淡问道:“境主听说过颖海城的瘟疫吗?”
    燕折翡循着他的目光看向石桌上未写完的书卷,似笑非笑道:“所以你要我还你的人情,是想让我跟你去颖海?”
    星珲站起身向她拱手行了一礼,郑重道:“您是洱翡药宗的传人,晚辈恳请您帮忙。”
    燕折翡眼神复杂地抬眸打量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叶星珲,我是欠你一个人情不错。”
    星珲正欲应答,却听她话锋忽然一转:“但你是不是太想当然了?”
    燕折翡的神色已经冷了下来:“你脚下踩的这片土地,在三十年前,曾是洱翡药宗的山门。”
    后面的话她没再说,星珲也已听出了她未尽之意。
    燕折翡自嘲一声,声音里不经意间带上几分悲凉与恨意,却还是淡笑着看向星珲:“你也知道洱翡是九州独一无二的医武宗门,你说凌铖他不知道么?所以啊,这是成帝种下的因,现在他的儿子、他的子民来尝这个果,这也算是苍天有眼因果报应不是么?”
    星珲:“你明知道这场治不好的瘟疫是人为。”
    燕折翡摇了摇头,笑了一声道:“报应不爽,天意还是人为没什么不一样。他挥挥手,我家就没了。叶星珲——”
    燕折翡满目苍凉地看着他:“如果今天换作是你,换作是漓山,你能毫无芥蒂么?无论是皇帝还是敬王,归根结底都是一家一姓,于我而言其实没多大区别。父债子还,他们都是我的仇敌,自相残杀难道不好么?”
    星珲摇了摇头:“但你没的选。苦心筹谋这么些年,你想要的不就是要砚溪钟氏、苍梧方氏、定康周氏付出代价么?如今一步之遥,我想境主也不愿放弃。”
    燕折翡低头轻笑一声:“你说的对,但是叶星珲——”
    她再抬头时笑容骤敛,无法自抑悲恸和不甘一齐哽在喉头:“我却也知道,死去的人永远不可能复生,再如何血债血偿都只能填平我自己一个人心里的恨罢了。洱翡药宗没了就是没了,那么多人悬壶济世行医救人一辈子,到最后却连半点东西都没能留下,只有青史上寥寥的一笔‘乱臣贼子,死有余辜’,永远都得不到正名,这个公道谁又能给他们?子不言父过,皇帝还是敬王都一样。”
    星珲沉默了一会,平静道:“从前或许可以,但现在当然没人再能给洱翡公道,因为洱翡药宗弑君。”
    燕折翡执杯的手一顿,眸中寒芒微涌动,周身迸发出凛冽的杀意,手中的白瓷茶盏承受不住她指尖的力道,转瞬间碎成了齑粉,里头的茶水却一滴不落,凝成一团水珠悬在燕折翡指尖。
    “弑君”是她的逆鳞。
    星珲气息翻涌,喉间涌上一股腥甜的味道。
    燕折翡怒极反笑,冷冷地看着星珲,一字一顿道:“洱翡药宗从没有……”
    星珲遽然打断她,沉声问:“那你呢,你姓什么?”
    燕折翡像是听到了晴天霹雳,倏然间怔住,她眉心猛地跳了跳,嘴唇翕张却没发出什么声音。指尖悬着那团水失了力道,砸在她脚边,溅起的一缕尘埃不偏不倚地正好泼上她的裙角。
    成帝凌铖,是死在惠元皇贵妃燕岚手里的。
    而她姓妫海。
    兜兜转转回首间,却是燕折翡自己亲手坐实了洱翡药宗“弑君”的罪名。
    星珲定定地看着她,又重复了一遍:“所以境主没的选。如果洱翡药宗还有能得到正名的机会,那一定不可能是敬王。”
    燕折翡咬了一下舌尖,血的味道在唇齿间弥漫开来,她强迫自己迅速敛去起伏的情绪,垂着眼睛不语。砚溪钟氏、苍梧方氏、定康周氏覆灭了洱翡药宗,却有恩于敬王,当然不可能。
    星珲不再言此,目光转向石案上那册未写完的书卷,问道:“境主桌上的这册洱翡药典,是想留给清和长公主吗?”
    燕折翡不答,显然是默认了。
    星珲微微笑了笑:“我知道境主不想帮任何人,甚至都想陛下和敬王两败俱伤,想这九州江山改朝换代。”
    他顿了顿,语气沉了下来:“但您也知道这不可能。您不能否认的是,陛下在,公主背后才有倚仗,才能尊位安稳。境主莫要忘了,公主在南山受的那道差点要了命的剑伤,是谁给的。公主曾经的驸马姓姜,而潋滟姜氏和敬王又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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