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是一开始就会杀人的,从妫海燕岚活成燕折翡,人生虽然都是自己选的,但这辈子真的很难。
厅内一时间静寂无声,燕折翡自顾自地喝完手里捧着的热茶,脸色微微好了些许,她放下茶杯,看向旁边一直未曾言语的凌启,平淡问道:“你应该是帝都来的吧,我见过天子影卫,你和他们给我的感觉很像,是凌烨派你来的吧。和叶见微一起到颖海,那你也是找我的了?”
她话音刚落,凌启还未出声回答,叶星珲和苏朗恰好在此时走了进来。
叶见微抬了一下眼帘,看见并肩而行密不可分的两人,轻轻碰了碰手中的青花瓷杯盖。
星珲一眼瞅见他,直觉自己父亲情绪似乎不是很妙,又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苏朗,暗中咬了一下牙,还是没和苏朗分开,硬着头皮拉他上前见礼。
叶见微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眼观鼻鼻观心的两个人,眉头一挑,目光最终慢悠悠地落到星珲身上。这小子从小到大,除了心虚或者有求于自己,礼数就没周全过。现下因着苏朗,倒在这儿像模像样的“乖”上了。
星珲只感觉他爹一直盯着他看,脊背慢慢窜上一股凉意的时候,才听到他爹缓缓说了句:“行了,坐,站着干什么?”
星珲松了口气,拉着苏朗在一旁坐下。
凌启放下手中茶盏,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的信封递给燕折翡,平声道:“陛下说,贵妃入宫十三载,当年做过什么您自己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有些人有些事就像境主的姓名与身份一样,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最初的时候了。历史不能再被彻底改变,后人能做的不过是修补,于人于事都是如此。”
凌启停顿了一下,直视燕折翡的眼睛,意味深长道:“但在颖海城瘟疫这件事上,是洱翡药宗帮了朝廷的忙。所以境主觉得呢?”
星珲侧眸看向燕折翡。
燕折翡沉默了须臾,接过凌启递过来的那封信,叹了口气,道:“我明白,我欠过他们俩一个人情。”
她指了指星珲和苏朗,朝凌启继续道:“会还到底的。不过还是请你帮我谢过凌烨,他倒是清楚我最想要什么。当年他还是太子的时候我就知道,他能坐好那个位置,能比他父皇好,敬王这些人不过都只是他彻底坐稳这帝位的垫脚石罢了,所以我才会选择借他的手。”
凌启像是没听到最后一句话似的,神色如常道:“定康周氏、苍梧方氏、砚溪钟氏谋逆不臣,其心可诛,陛下自然会处置。”
燕折翡点点头,抚摸着那信笺上的火漆封缄,又道:“过段时日,有册书我会送到清和那儿,便由她转交给陛下吧。”
凌启淡笑:“境主随意。清和长公主是陛下亲妹,境主不必忧心,当日陛下既然肯将长公主从宛州潋滟城接回来,以后那就不会再让她第二次陷入往日的境地。但有件事您比我更清楚,长公主的生母惠元皇贵妃燕氏已经薨逝了。”
燕折翡捏着信笺的手下意识地一紧,别过脸去涩声道:“当然,她母妃姓燕,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清和也明白的。”
凌启颔首。
燕折翡缓缓站起身,脸色透着一层苍白,孟池奕眉宇间的焦急与担忧丝毫不加掩饰,忙走过来扶了她一把。
燕折翡摇摇头,只握住他的手腕,又朝星珲道:“你说的对,这也许就是洱翡药宗的机会吧,是能得到的仅有的正名。”
星珲正要出声,叶见微却忽然站起身,他疾步走到燕折翡身旁,淡淡道:“我有话要和你讲,跟我来一下。”
燕折翡并不意外,转身独自跟上。
他们走到院外凉亭僻静处,叶见微负手而立,目光在燕折翡身上淡淡扫了一圈,沉声道:“你不能再轻易动武了。”
“我知道。”燕折翡轻笑一声:“但动不动也说不准。”
叶见微皱了皱眉,却没再继续说什么。
溯洄带给燕折翡的创伤不仅是身体,炼骨停止以后,她每一次动武都是在透支自己的生命,时到今日,若继续这般肆意妄为下去,她随时会死。
她是大乘境,在场的人除了东都境主叶见微,没人看得出她内力的异样。
凉亭下是一汪清泉活水,不合时宜的一阵夏风忽而吹过,风吹叶摇,岸边垂柳上那些或枯黄或青绿的树叶,在风中打着旋儿落了一池,就仿佛陆续凋零的故人。
叶见微看着飘在池中的落叶,低声叹了口气,他转过身来伸手两指翻飞在燕折翡肩上点了几下,几道大乘真气流转进燕折翡的体内,她脸上微微恢复了一点血色。
但也只是杯水车薪。
叶见微摇摇头,叹息一声,转身从凉亭内走了出去。
燕折翡在亭子里独自站了一会儿,孟池奕沉着脸迈步走了过来。
燕折翡笑:“你别不高兴,这一天不过是早晚罢了。”
孟池奕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眼眶泛红凝视着凉亭下的湖面。
燕折翡默了默,敛去笑意问他:“叶见微去南山找我师兄,你是在南山碰巧遇到他了?突然和他一起来找我是什么事?”
“从南山回来的时候遇到了,便同行顺道叙叙旧”,孟池奕点了点头,皱眉道:“明昱没抓着,那小子跑得倒是快,我到南山的时候已经寻不着了。帝都以刺杀公主的罪名对他发了通缉令,我猜他应该是去了敬王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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