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赞送她入宫前,专门找了人授她惑主的媚术,并交给她一副促人心梗的药方。她凭着这媚术将先帝牢牢掌控在手中,暗中给其他怀孕的妃嫔下药落胎,她从残酷的手段中收获复仇的快乐,这快乐在她生下先帝第一个儿子并让人将他抛弃时达到巅峰,随后急转而下。
先帝听闻她生产,匆匆赶来,手中还捏着一张信笺。然而在听到她怀着满腔恨意告诉他她已将他们的孩子扔了时,信笺落地,心血自他口中喷涌而出,整个人就那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她听到先帝临死前唤她的最后一声,不是齐妃,是姜齐。
而那一张被血染红的信笺里,落笔的是她父兄平安返京的消息。
他什么都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再度清醒时,已成为皇帝的萧赞站在她面前,逼问她皇子和佛骨舍利的下落。她刚说了一句不知,登时便被萧赞拿着父兄的性命来威胁,直到那一刻,她才幡然意识到,原来她一直错信豺狼,白白害死了那个一直爱着她的人。
她疯了。
知道萧赞秘密的人大都被他借着改朝换代的机会暗中除去,只有知道秘密的疯子才能苟活于世,守着无尽的痛苦与愧疚,期待着那也许永远也不会降临的赎罪的机会。
“忱儿,你回来了,陛下,我恨你,我错了,对不起……”说到最后,齐妃的神志已然有些错乱,她只是紧紧捉住方祈的手臂,仿佛只有这样做,才不会让眼前的幻影消失。
萧忱,是当年先帝为她腹中胎儿起的名字,只是这一片赤诚心意,却因她当年一念之差,落入这满是泥障的尘世之中。
大殿内鸦雀无声。尘封的真相骤然开启,即使只是齐妃一介妇人的片面之词,然而那只言片语中勾勒的字字泣血的旧事、残酷无情的阴谋、天人永隔的哀痛都是那么真实,当下便有才升上来不久的暗卫受不住这等折磨,颤抖着松开握着刀剑的手,已有退缩之意。
“噗——”地一声响,伴随着暗卫的惨叫声,众人从往事中诧异惊醒,回过头来,却见那故事的主角之一——昔日的陈王殿下骤然出手,夺过一柄长剑,于电光火石之间将那退缩的暗卫刺了个对穿。
已经在帝王之位上高坐了十七载的萧赞阴恻恻地笑了一声,毫不留情地踢开眼前挡路的暗卫尸首,在一地鲜血中恶狠狠地抓起齐妃散落的长发,将她揪到自己身前。
又是一道白光自他手中闪过,方无道反应过来,手中的暗器不过慢了一瞬,齐妃的右臂已被萧赞手中的长剑齐肩斩落,骨肉分离的痛苦令原本还在挣扎中的女子惨叫一声,竟就这样痛晕了过去。
“别忘了谁是你们的主子。”萧赞寒声对唐杨等暗卫道。他此时手握屠刀,不像帝王,反而像修罗。唐杨被他阴狠的眼风一扫,下意识地抓紧了方祈,将狭刀再度架在他的脖颈之上。
他们暗卫效忠的不是帝王,只是萧赞。
从地狱来到人间的恶鬼再也不需要用一身皮囊掩盖他的真实面目,一身虚伪尽去,他们之间,仅剩筹码。
“先帝废妃和先帝太子。以一换一,你换哪个?”
牢牢将两枚筹码禁锢在自己掌心,萧赞好整以暇地问到。
第67章 窃国者何
萧赞出手得猝不及防,狠辣决绝的两剑更是完全颠覆其身份,便是连方无道都未能在第一时间阻止他的疯狂。
盗圣浑身气得发抖,右手落在已经完全呆滞了的萧悦脖子上,关节咯咯作响,却始终没能掐下去。
凭他的绝顶轻功,独自一人在千军万马之中来去自如,从这深宫之中带走一人不是难事,但也仅限一人。然而他与沈孟虞有约在先,此番闯宫挟持太子只是权宜之计,万不能伤害太子,一切听他安排。故而他此刻虽恨不得抛下什么然诺信节,捞了自家小徒儿撒腿就跑,但最终他只能咬牙切齿地看着沈孟虞,等待他给出一个答案,或者,一个两全的办法。
然而沈孟虞,无法两全。
为什么会成这个局面?
将那一个日日呼喊、反复辗转在舌尖的名字嚼得稀烂,衣袖遮掩下,来不及掷出的匕首已在掌心划出数道纹路,沈孟虞明明伤在手上,可是这疼痛却仿佛从心里钻出来一般,瞬间遍布四肢百骸,令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意识到了自己错在哪里。
先前萧赞之所以不动手,只是因为大半心神都集中在齐妃身上,对由他口中说出的方祈身份尚有疑虑,并未真正相信。然而随着齐妃将昔年旧案重新翻出,言辞之间透露的往事越来越多,方祈身上原本尚还被迷雾遮掩的身世也越来越清晰。
母子二人,看似天平两端,实则母在子先,子继母后。方祈的身份虽能继承大统,但若无齐妃佐证,不过一纸空谈。即使他再不想承认,然自始至终,能够破局之人,只有齐妃一人。
他救不了他。
沈孟虞闭上眼,不敢面对方无道逼问的视线。他的听觉在黑暗中变得无限敏感,只听殿中的铜漏突然滴了一声,这一声,仿佛一生。
“换齐妃。”这是他几乎从胸腔中挤出来的三个字。
“救她。”另一个声音于殿中幽幽响起,两个人同时开口,声音交织在一起,就像约好了一般默契。
这是方祈自他们进殿后说出的第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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