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终了,间奏响起,舞池里的人和品血细语的人交错流动,彼此互换。苏试从一个侍从的手中接过装着甜点酒的托盘高举着穿行……
像一个有眼色的侍从那样,在宾客抬手的瞬间,便轻巧地避开人流,来到他们身前,将托盘上的酒水供其取用。
其实他的着装和酒店侍从并不一致,但没有血族会去仔细打量一个人类男性。他需要做的,是隐藏好自己的眼神。
一棵白玉兰树下,一男两女血族似乎发生过什么争执,其中一个女性正在为朋友说着维护的话,眼中却隐藏着厌恶……如果她不是已经做了对不起对方的事,那么一定也在心中盘算着那么做。
一个女孩在说着琐碎的话语,身边的血族男性冷淡而散漫地回应着她,似乎觉得这些问题相当无聊;然而他对其他女人的搭讪完全是一声不吭的……所以他心里应当是很喜欢她。
……
宴会持续到午夜,酒精在血管中酝酿,逐渐地发挥了作用。一个穿着小礼裙的姑娘跳上了圆叶舞台,和一位假面舞者一起跳起舞来。舞蹈一改先前夹带着机械感的优美流畅,变得热闹而欢腾起来。琴声一顿,随即一扬,室外乐班改变了拍子,欢快地演奏起来。
裙摆像浪花一样此起彼伏,随时地在转身间轻轻地拂过你的腿。
人群充满着变化,如同在时刻发生反应的活泼的分子们。
“砰——”
第一声烟花在漆暗的天空闷闷地炸响,银色的流光像流星一样坠落下来。
苏试放下手中的托盘,透过宴会大厅的玻璃大门,看向夜空——
“砰砰砰——”
接二连三的银色烟火涌向夜空,仿佛是编织出一张银色的网抛向天空,带着捕捉繁星的热望。
没有人注意到,宴会大厅和前庭的乐团演奏起了同一首曲子:
《La vie en rose/玫瑰人生》。
苏试仰望着烟火盛行的夜空,一瞬间似乎痴了。
持续不断地盛开的烟火几乎在夜空中铺陈出一条近在眼前的银河。越来越多的人来到前庭,聚集在一起,静静依偎着,站立着,仰望夜空。
苏试的视线却从夜空中收回,投向人群……他的视线,仿佛正穿透这层层人墙,望向远处。
阵阵烟花点亮他的眼睛,银与浅镉绿交织,像一个闪烁的梦。
当人群的流动逐渐停止的时候,他穿入人群中,不断侧身避开成双结对站立着的血族,以笔直的路线向前走去。
而与此同时,另一个人也正在试图穿透人群,逆向着而来。
两个人在一瞬间擦肩而过,一阵猛然绽放的烟火照亮了彼此交错的脸……
第六章 :宴饮 (下)
一只冰凉的手攫住了苏试的手腕,拉住了他前倾的身子:
“喂,你知道‘范’先生在哪吗?”
这声音……
苏试转过头,看向对方——天然微卷的短发,脸颊两侧带着两道浅淡的瘦削的凹影……整个面庞奇特而迷人。
苏试突然发现,原来血族也是分皮肤好坏的,尽管他们全部是几乎没有瑕疵的苍白肤色,很少能让人看出斑点或者毛孔,但大多数都像是洁白的石膏,带着一股死气,缺少一种光泽。眼前的男人,肌肤苍白又优美,使人想到珍珠、白色丝绸或者羊脂玉。
巴兰-西西拉也在注视着苏试,但银亮闪烁的烟火反而使那张面容看不真切。
“……是的,先生,”苏试压低声音道,“‘范’先生留在宴会大厅,顺着大厅左侧走到底,有一扇红色天鹅绒幕布门,‘范’先生就在里面。您肯定能一眼认出他,因为……”
似乎有点犹豫,他看了下周围的人,凑近巴兰的耳朵道:
“……他看起来很傻。”
“……”
巴兰皱了皱眉,对方的唇几乎贴到了他的脸上,令他反感。他本能地松开苏试的手,避开一步,拉开距离。
人流像水一样填补了两人之间的空隙。
苏试转身继续向前,直到走下台阶,穿过楸树的影子,来到大门前。烟火照亮了整条阿芙洛街,也将路面的纹路勾勒得更深。
午夜子时,一串马蹄声从街道的一头响起……
苏试一只手抚上冰冷的门柱,一只手轻轻地抚上心口,仿佛那串急速的马蹄声是他的心跳。
两匹皮毛漆黑的角马出现在酒店门前,烟火将它们的皮毛耀得如绸缎水亮。马匹拉着有着黑色华盖的同样漆黑的马车,黑色的天鹅绒幕布在车窗前随着马儿的奔驰,像水波般向后掠动。车窗内却没有一丝亮光泄露出来。
几乎每个月的“宴饮日”,哈鲁-薛西斯都会带着阿托莎-尤迪特,乘坐这辆马车,从薛西斯城堡出发,穿过阿芙洛大街,姗姗前往各大贵族的午夜宴会。
马蹄嘚嘚,车轮的碾动却无声无息。
仿佛这是一辆来自冥府的马车,搭乘着冥王和春神珀耳塞福涅……
马车在门前一闪而过,苏试转头,看着马车在被照亮的大街飞驰而去……暗夜中只剩下马夫甩动鞭子的脆响。
*
巴兰迈着长腿径自穿过宴会大厅,怒放的烟火吸引走了大部分宾客,此时大厅显得空荡荡的,只有人类侍从还在整理杯盘,替换上新的水果糕点果汁——大部分血族都以动物血为食物(在《血族与人类协约》签订以前,则以人血为主食),不过那并不代表他们只能喝血。他们也可以少量食用其他食品,就像人类吃点心零食一样,而果汁、蔬菜汁,被他们视为“植物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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