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一时无言以对,他默然须臾后,唇角微勾,却目光微凝,语气微冷:“我明白了。”
“若无他事,我这便告辞。”靳以起了身。
“今日是我叨扰您了。往后定然更加注意。好走不送。”
待靳以离去后,一旁侍候的绿菲在心中自叹:一家子人,虽然不能做到亲亲热热吧,好歹也不要如此淡漠又客套呀!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难道公子要这样委屈将就一生么?
靳以的话虽然在傅明心中投下了一块石子,泛起了几圈涟漪,但很快便又平息下来。次日,他便收拾好,带着靳府的一个小厮叫白华的出了门。国公府正经主子出门,就这么一个随从,实在有些寒碜,但傅明的随身小厮本就算是没有,他也不愿大费周章,人少些于他来说更自在,便也半是凑合半是心旷神怡地往热闹处而去。
许久不曾入市了,大街上熙熙攘攘,繁华依旧,傅明却觉得竟有些陌生了。这回,他没有去勾栏瓦舍,也没有去淘文物古玩或逛书市,甚至连街边人满为患的□□和斗茶也没能让他停驻脚步。他一路穿街过巷,徒步走了近一个时辰。
白华看着头顶越来越明亮的日头,抹抹额头上的汗珠,问道:“明公子,不如小的给您雇辆车吧?”
傅明道:“不必了,我想多在外头走走。你若是觉得累,去找个茶摊坐着喝碗茶等我就是。”
白华忙摇头,“您去哪儿?小的还是跟着您。”
“快到了。”傅明笑笑,指指前方拐角处,“那大树下头就是。”
白华顺着他的指点看去,诧异道:“慈幼局?您来这儿做什么?”
“来看看老友们。”
原来的傅家少爷,如今的靳家夫郎,竟然来慈幼局探访老友?白华不解,“是这里的负责人吗?”那也是芝麻小的一个官员吧,甚至不能算是官员。
傅明这回却没有回答,只是加快脚步向前,白华忙跟上。
看门的侍卫显然是认得傅明的,见他前来,忙为他开门,并笑着问候:“傅公子,许久不见您了。”
傅明笑回:“是久不见了,局中可好?”
“都好,前些时候倒春寒,病了几个体弱的孩子,都让方大夫几剂药给治好了。”
“方叔还在这儿么?”
“半月前走的。说是久等您不来,就不等了,要去赶江南的暮春时节。”
傅明闻言有些遗憾,但此回他来,有更为重要的事情,便也不过多寒暄,直接去见了局中负责人孙藏用。
去时,孙藏用正在对账,见傅明来了,忙放下账本迎上前来,笑得爽朗,“明哥儿!今儿可算见着人了!”
“孙叔,对不住了,时隔这么久才来探望。”
“对不住什么,孙叔都知道,你能来,我就喜出望外了。”
“我这久没来过,不知道孩子们都缺些什么,就没有擅自主张置备了。这些银钱,您收着,看着给他们添些吧。”傅明递过一个鼓囊囊的钱袋。
孙藏用没接,只问:“你如今身在靳府,手头宽绰么?”
傅明笑道:“靳府倒是不曾在银钱用度上亏待我,月例比在傅府时还多些。所以这少许心意,您就替孩子们收下吧。”
孙藏用闻言接过傅明的钱袋,看看上头的绣花,笑道:“芄兰那姑娘绣的吧,这么精致的绣工,你也舍得?”
“她知道我今日要来,特意换的。局里的小仙儿不是喜欢么,你送给她,让她照样儿试一试。”
“小仙儿有福了!不过,你今日不亲自去看看孩子们?”
傅明摇摇头,表情略带歉意,“这是我自靳府头回出门,得去买些东西,也须早回。下次出门,我会再来的。”
“也是。下回来,我泡茶给你喝。”
“孙叔亲自泡的茶汤,我可是好久不曾享用过了,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那明哥儿你先惦记着吧,也能早些再来,孩子们对你可算想念得紧!”
傅明点点头,虽不舍,却也不得不暂且告辞而去。
来去匆匆又悄悄,正在后院中学习玩耍的孩子们毫无察觉。
白华虽满心疑惑,却也不敢多问,倒是傅明先嘱咐他道:“回去后,莫要将我来此之事告知他人。”
白华点头回是。
回程时,傅明加快脚步,虽然对周身繁华热闹的景象很是留恋,却也没有流连忘返,只在几个特定店铺里选购了一番,几乎花光了自己积攒下来的月例银子,这才让白华雇了车,赶着西坠的日头回府去。
这日,晚饭后,几屋里的主子们都收到了一份来自芳满庭的礼物。
老太太收到的是一柄团扇,做工尚算精致,绢面上绘着含饴弄孙图,这图是当今著名画师所画,头一回被商家绣上扇面,这是第一批,价格较为昂贵。青葑对绿菲回了话,老太太是喜欢的,所以也算物有所值。
靳以收到的也是一把扇子,却是折扇,上头无画,倒是写了一行字:“一剑霜寒十四州”。扇是买的,竹骨纸面,但每一片竹骨都匀称光滑,打磨得很见工夫,纸面有暗纹,似是天然纸纹,却自成气候。傅明见之便喜欢,谢绝了店家帮忙题字的好意,自己挥毫落墨,博得满堂喝彩。
靳以收到礼物后,倒是并无回话。后来听芄兰打听来的消息,入夏后,这把扇子常见爷使用,想来,也是合他心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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