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下那奏表,露出底下垫着的另一封。
捏到手里,在桌子上心痛又无奈的摔了两下。
“刺客是你府上的人,身上却带着后宫贵重钱物,按理说,你与淑嫔都有嫌疑……”
“绝不可能是臣弟!”荔王立刻高呼冤枉。
皇帝一摆手,示意稍安勿躁,“现在淑嫔已经没了,唯一的证人宋春景你还要下死手整治,滥用私刑!”
“荔王,”皇帝反问道:“你是何居心啊?”
皇帝此问,表面上是说他包容刺客,甚至就是幕后凶手,暗杀太子居心不良。
荔王多年伴君,却读出了更深层次的含义:
说不定淑嫔的死也有你的事。
淑嫔又是有孕的妃嫔,涉及皇嗣。
说不定皇室人丁不旺,子孙奇少,也有你动的手脚!
帝王的多疑是致命的。
荔王这下,不哭都不行了!
他从椅子上滑落,扑到地上膝行两步,伏地痛哭:“天地良心啊!怎么可能是臣弟,臣弟一直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逾越!这……真是,这……天唷……”
他哭的惨,皇帝却根本听不到心里去。
似乎只要提起淑嫔,就想起莫大伤心事。
“那日……”皇帝深深吁出一口长气,眉间愁苦满溢,苦泪又重新聚集到眼中,“我不该去质问她,她心情不好伤了胎气,也有我的过错。”
“我实在是,后悔不已。”他皱着眉,语中全是自责。
说罢竟猛烈咳嗽起来,大太监捧着水,给递到嘴边湿润了一下嗓子。
这才止住咳。
荔王耳尖的听到,皇上已经自称为‘我’,并说出了后悔这种话。
要知道,君王一诺,万死不悔。
他即便真的做错事,错的再离谱,自会有人替他承受后果,献出生命。
无论如何,是不该悔的。
“皇兄……”荔王竭力感同身受,寞道:“节哀啊……”
皇帝擦了擦模糊不清的眼。
委顿的摆了摆手,这简单动作似乎用尽了他的全力。
“朕再问你,要杀太子的是不是你?”
荔王用力摇头,“不是!”
“宋太医呢?”皇帝又问,“要杀宋太医的,是你吗?”
荔王陷入两难,若是答是,必然会惹得嫌疑,若是答不是,不知皇帝是否已经握着把柄和证据,难免又会冒险。
他犹豫一瞬,沉默了。
“朕看不上前朝的兄弟阋墙,也不想老来儿孙断绝,此事不管是不是你,你都回去好好反省。”
皇帝艰难的开口:“回去,想想你错在何处。”
荔王知道,没能弄死宋春景……不,他想头一个从宋春景下手,就是最大的败招。
他跪在地上久久不动身。
身体小幅度的颤抖。
大太监上前扶他起身,荔王张口道:“皇兄!臣弟真的是冤……”
“走吧!”皇帝提高了些声音,打断吵闹不休的哭诉。
转头又扑伏到成山的折子上。
荔王抿了抿唇。
知道皇帝已经认定结果,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此刻能保下命来,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只好先告退。
李元昆先去了刑部,被告知荔王已经进宫面圣去了。
又调转马头往宫内去。
好不容易等到人出来,荔王脸色活像被人抹了锅底黑。
李元昆担忧的扶着他,皱着眉问道:“怎么回事?”
荔王浑身哆嗦,不知是吓的还是气的。
缓了好一会儿才捯过气来:“他活着一天,对太子就是一重保障,只有他死了,我们才好对太子下手!”
“谁?”李元昆问。
“宋春景!”荔王恨恨道。
李元昆听完,将眉耸出了两道丘。
“不是,”李元昆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对谁下手?”
荔王:“……太子!”
李元昆打量一眼四周,拖着荔王匆匆往外走。
待出了宫门,他才问道:“为何要对太子下手?”
许久未解之谜浮出水面,他似乎看明白了,“猎场行刺太子的也是你?”
荔王点了一下头,又摇了一下头。
“爹,”李元昆震惊道:“你疯了!”
“我没有派人杀他!”荔王嘶哑着嗓子,目眦尽裂,“我只想先杀了他的太医!为了日后能方便行事!”
“他却倒打一耙,引得皇上怀疑我!”
荔王喘着粗气,往日的和善面孔全然不见踪迹,“我知道他善谋略,却不知道他竟然有此能耐!将一坛子浑水搅合的乱七八糟,最后,全泼到了本王的身上!”
***
一炷香前。
太子率先进宫,将皇帝雷霆之怒当头吃下。
皇帝发完了火,父子二人对视着,久久不言。
年轻人身形修长、腰背结实。
拉弓射箭、勤于锻炼,没叫他虎背熊腰,相反,肌肉线条十分匀称流畅。
每一寸身躯都包含喷薄的力量感。
不过分厚重,但是十分结实。
而他老了。
冲天的怒火叫他喘不过气来。
因为心情激动而过快的心跳,叫他的手无法控制的颤抖。
终于,皇帝肩膀一松,整个人的体态都萎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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