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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灵徵,你看这样,”他这幅样子胡二瞧得心惊肉跳,动一动唇舌像是去了半条命一般,更何况此刻颇有畅谈一番的架势,“你说话也不方便,不如由我择江湖传闻讲讲,你仔细听着,若是我讲得不对,你便纠正过来,可好?”
    “这主意不错。”伯壶公赞许。
    未等谢灵徵应答,胡二便问:“瀛台上那位生辰在九月里,秋日风凉,你想给他送条氅子,但那谁谁又非鹤翎不用,你特意跑去找柳腰腰,怕不是为的这事儿吧?”
    谢灵徵道:“九月里瀛台山已过了第一场雪……师尊诞辰那日总爱去山顶雪竹林里听风赏竹,我担心他会受寒。”
    “你这小傻子。”伯壶公笑道,“萧无音乃天地间第一大能,全天下也就你一人觉得他会受冷。”
    谢灵徵哑然失笑,也不答话。
    胡二待他二人笑过了,才接着道:“你道寻常凡物配不得你师尊,五年前便开始遍寻鹤翎,那时你和柳腰腰方有了‘一剑结缘’之事,她小丫头古灵精怪,和你打赌,说要是你要有本事让你那目下无尘的师父披上雪鹤族的‘银雪衣’,她便亲自上点香台歌一曲‘长风’、跳一段‘北归’,为你师父贺寿。”
    “你倒是清楚。”谢灵徵微阖上眼,唇边的笑意略淡了些,“那时年轻气盛,自视过高,这赌是我输了。”
    刀尖仍在他血肉里行走,他却觉得不那么痛了,倒是手足连心,绞痛得厉害,额上更是冷汗如雨。
    “雪鹤族再洁净稀少,终究是妖不是仙……师尊最恶妖邪,五年来我集齐了三千六百根雪鹤翎,求来南海冰丝穿引成衣,终是没能带进瀛台山去。说来可笑,我将那银雪衣藏在山下一所隐蔽石洞里,藏完便去买醉痛饮,酒醒后,便也忘了那衣衫藏在何处了。”
    “此番你找柳腰腰,是想借她们千羽族的法器,将这衣裳寻出来?”伯壶公挑眉,“为何又改了主意?”
    谢灵徵忽然重重一咬下唇,在唇瓣上留下个血印。
    “诶哟!”胡二大叫,“您老怎么啦!别吓我们!”
    “……无事。”谢灵徵哂道,“那日成师弟在师尊面前说我这些年心绪不定,忙着找鹤翎、请冰丝,一日不休,疏忽剑道,师尊便上了心。”
    “你这师弟,不是个好东西。”胡二撇嘴。
    谢灵徵恍若未闻,只接着道:“我原以为以师尊的严苛,我又要挨一顿好打,不料那夜,师尊于云台外殿召见我,说想看一看我为他做的衣裳。”
    他的目光一点点飘远,像是早已游离在千百里外,连声音都含糊了起来:“我那时候高兴得忘乎所以……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个干净,连夜去那山谷里挖了千百块石头,忘了使仙法,弄得一手血,跑去找腰腰,她还以为我是想要她的命。”
    室内忽然静了下来。
    伯壶公握着刀的手停了停,胡二张口结舌,半晌才发出声音:“你若是扫了兴,这些不快活的事情,不说也罢了。”
    谢灵徵摇了摇头:“是极快活的事情,即便没落得好下场,当时也是极快活的事情。”
    他借着胡二的手抿了口酒,这回有了几分吞咽的力气,似是多谈一刻这“快活事”便能平白多生出一分力道:“腰腰是我挚友,我那晚冲去红帐香,也不单是为了找她借东西,我还想与她同享这快活,亲口告诉她:‘是我赢啦,师尊比你想的要更欢喜我。’只是我那时断断没想到——”
    “你在那遇到了诛鬼陈修祥。”伯壶公道。
    他话音一落,一阵冷风吹开了西墙边的窗,阴恻恻地在屋里卷了数个来回,把三人的心一道吹进了谷底。
    第4章 诛仙罪
    诛鬼君陈修祥,与鸿霄、萧无音并列为天界三仙君。细数来这三名仙人里也唯有陈修祥身世最为坎坷,执法天尊鸿霄常年执掌天界法度、瀛台仙君萧无音避世瀛台山不问俗事,而这诛鬼陈修祥,历劫飞升前是个诛鬼为生的道人,且不是一般的道人,他半个魂魄为天煞鬼魄,半个魂魄又纯净无比,与他的脸一样,半张俊逸如仙,半张丑恶如鬼。
    陈修祥为修天道,自幼诛鬼屠魔,每杀得鬼道一人,他的左半边脸便多半分人样,他的魂魄便清透数厘,魂魄清明了,神志便也更清晰,他也有了更多的办法,杀更多的邪魔鬼怪。
    在肉身寿终那日,他恰好铸成仙魄,一朝飞升,位列仙班,从此成了仙界最负盛名的仙君之一,然而造化弄人,他的那半副鬼魄每隔上一百年便要卷土重来一次,因而每一百年,他就要下一次仙界,去到妖孽横生的鬼道十府,杀满一千恶鬼。
    “这陈修祥不知何时进的泥下道。”伯壶公沉声道,“给他杀了这许多同族,我竟没有察觉,也是我的失职。”
    谢灵徵微微摇头:“并非如此。早些年前,陈修祥诛鬼乃是真的诛鬼。彼时世间恶鬼横行,为祸于民,陈修祥非厉鬼不杀、非邪魔不除,斩满一千鬼,也自救得了千万人,功德积身,才有了飞升的道行。”
    “这又与你那师父脱不开干系了。”胡二撇嘴,“我猜是那谁剑斩十府后,陈修祥凑不够数了罢?”
    谢灵徵苦笑:“师尊他……自是不会顾及到这些。”
    “那之后,鬼族幽居泥下道,世间也没了陈修祥的声音。”伯壶公沉吟,“断断没想到,他竟一直躲在红帐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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