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杨述凑了过来,面上尽是忧色,不放心道:“君行兄,还有几日便是开经筵的日子了,你到了圣上面前可千万小心点。得罪齐王尚且就是忍忍的事,得罪当今天子那可……”
杨述的看法正是大多数人的看法,得罪摄政的齐王只是蛰伏了事,当今天子才是真正需要讨好的人。也正是这种想法让他们在对待齐王的事上会尽量退避,但他们同时也全都虎视眈眈地等待着翻身的那天。
齐王在做一个孤臣,孟君行也曾是一个孤臣。
“我会的。”樊渊只是笑笑,表达了谢意。
他清楚做一个孤臣的危险,得罪了许多人,人人皆欲置其于死地,口碑不佳无人相援,最后又能得到什么好下场?
他并不怕危险,只怕危险来得毫无意义。
开经筵面圣,对于樊渊来说,意义并不只是在于博一个锦绣前程,而是他想借此决定好自己将要走的路。
杨述不理解,却也很够朋友,压低声道:“齐王还政的时间也快到了,当今圣上也要组建自己的班底,几位重臣那里听说都被打了招呼,你年龄比他们都轻,只要把握后机会,日后入阁为相不在话下。”
樊渊合上了翻开的书本,上下扫了杨述一眼,似笑非笑道:“子言有话,可以直说。”
“我……想说”杨述眨眨眼,犹豫再三,还是开口,脸上带着讨喜的笑容,“苟富贵,勿相忘。”
轻飘飘的六个字,听起来没有半点效力,像是漫不经心开起的玩笑,却被杨述拿捏着恰到好处的分寸。
“我不一定能给你你想要的。”樊渊盯着杨述看了半晌,黝黑的眸子里流露出复杂的神情,“杨子言,我想要做的事并不是讨好。”
“我知道。”杨述看了看四周,确定同僚们都不在附近,这才放心大胆道,“你太骄傲,所以在很多事上不会妥协;你不迂腐,所以至少不会走上一条黑路;你不自私,所以我也能分到好处:你有底线,所以我不会被轻易放弃。我觉得值得赌一赌。”
“我真是很好奇,你从哪里得出这样的结论?”樊渊双手搭在书本上,懒懒地垂眸。
杨述得意地勾起唇角,眉飞色舞道:“我看人一向很准,从没出过错。”
看着杨述如此信誓旦旦,樊渊不知怎么就想到另一件事。
“那你说说……齐王是个怎么样的人?”樊渊将信将疑地问道。
从没出过错?那你为什么怕齐王怕成那样?
杨述笑容一僵,无奈地叹了口气:“齐王殿下应该是个急性子,而且十分固执己见意志坚定。观他行事堪称不择手段,喜欢不按常理出牌。我知道你可能不相信,但是既然有这样的传言,不管是否夸大,性格暴躁喜怒无常也是有依据的,绝对不假。”
樊渊挑眉,疑惑地简洁反问道:“所以?”
“说实在的,站在他面前,上一秒好端端地有说有笑,下一秒他就一剑砍下来也不是不可能的。我总觉得……齐王殿下,心里装着一只怪物,随时都有可能失控。”杨述说这些的时候,表情带着几分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声音甚至在微微颤抖,“他不像是个遵从正统的人,但他又完全恪守着为臣之道,从不逾矩,只有这点我确实看不透。但不管怎么说,殿下很危险,招惹不得,我建议你也离远点。”
且不说他觉得齐王是个可交的朋友,就说从头到尾压根就不是他招惹了对方而是对方老凑上来吧?
樊渊真的没想到,杨述对齐王的畏惧,并不只是因为那张“反派脸”。
可他真的有种,他认识和杨述认识的是两个人的感觉,
杨述叹了口气,大概猜到了樊渊的想法,沉重地说道:“君行兄,齐王今年二十有二,却尚未婚娶,连妾室都没有。人人背地里都在猜……齐王大概是身有隐疾。”
“渊也未曾婚娶。”樊渊不赞同地摇摇头。
“你是因为未婚妻要守孝三年,算算丧期就是今年结束,我看你也快了。”杨述像是对樊渊的状况很了解,不假思索地否决了,转而肯定地说着,“身有隐疾我看不像,我觉得嘛齐王殿下,他是个断袖!”
樊渊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笑了:“什么奇怪的猜想。”
他一点也没觉得哪里有道理了。
每一代的流萤都使都是孤独终老,一生未曾婚娶大有人在,开创流萤尉的齐王也不例外。
其实从前他也想过去娶某位女子为妻,他不需要那人有多漂亮,也不需要有多大的才华,只要她性情温婉,能持家,又足够坚强。可惜……
见樊渊如此反应,杨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突然松了一口气:“虽然你不相信我,让我觉得有点挫败,但是看到你这种反应,我突然很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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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在傍晚回别院的时候,人群中似有什么人用身体撞了他一下,人影从他的耳际飞掠而过。
樊渊右手向身前快速一抬,恰恰挡住了一只手,两人下意识互相看了一眼。樊渊只看到,对方戴着斗笠,微微抬眼露出的一双眼阴鸷深沉微带诧异。
被樊渊阻挡,他只是一滞,几乎毫不犹豫地一转手腕,把一件东西往樊渊手里一塞,抬腿就跑了。
樊渊蹙起眉头,看着那人在人群中穿梭而去,放弃了追上去的举动,低头看向被塞入手中的纸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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