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旻却觉得周遭极静,静得能听见自己胸腔里的跳动。
卯时末,天色依旧阴沉,狂风挟裹着暴雨扑面而来。
喻旻静静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前方。
辰时初,一道黑烟在朦胧的雨幕中越升越高。
林悦动手了。
此刻,孤狼军驻城潼良陷在雷鸣般的战鼓声中。
喻旻终于动了动,松开手才发现手心一片汗。
“杨云!”他朝下大喊了声。
“明白!”杨云已经待命多时,他抹了把额上的水,领着骁骑营半个卫队的人冲下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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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安右城兵荒马乱。
赤羽军控制了城门,披坚执锐的士兵奔至大街小巷,
“我帅有令!即刻清城,擅动者就地斩杀!”
“朝城门走!”
“擅动者就地斩杀!”
混乱的人群拥挤在街巷,任何人只要脚步迈错,就会被藏在铁甲里的杀神当场斩杀,尖叫和哭喊在嘈乱的暴雨声中显得无力又多余。
哀嚎和痛呼刺激着所有人,有人谩骂,有人奔逃,有人躲藏。
杨云手中长剑破空一划,冷冰冰地下令:“清城。”
城中短暂的骚动很快就被箭雨和兵刃压制。死里逃生的人们犹如大梦初醒,被驱赶着往城门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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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来吙很快就会反应过来,喻旻没时间确定安右是否已经是一座空城。
他飞跑至闸口,抬手做了个起落的手势,天上一道惊雷恰巧在水坝上方炸开,骇得他声音都抖了:“开闸!”
滚滚江水轰流而下,怒吼着从闸口一泻千里。
喻旻恍惚天上的闷雷像是砸在他心上,厚重的喘息淹没在天上地下的轰鸣声里。
“大帅!”杨云匆忙来报,“有一队孤狼铁骑靠近。”
“来得倒快。”喻旻侧身从高台上翻下来,他嘴唇有些泛白。
杨云跟在他身后,沿着堤坝往下走:“看样子像是往南边土丘去的,那里也埋了一颗火硝球。离水坝有些远,水淹不过去。”
喻旻招来乌狸,翻身上去,“我去拦住他们。”他紧了紧缰绳,“你带剩下的人去跟林悦会和,传我军令,务必拿下潼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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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沉压在头顶的黑幕不知什么时候悄然散去,天空从中破开一道口子,光亮从裂缝倾泻下来。
天亮开了。
乌狸扬蹄飞奔,犹如原野上一道黑色闪电。
喻旻以为来的是伽来吙,不料是个生面孔。那人骑着匹通体泛着暗红油光的稀世名驹,眉眼藏在头盔的阴影下,身后是清一色的孤狼军重骑。
伽来吙的重骑能交到他手里,想必这人就是柔然新到的督军——柔然三王子。
三王子瞟了一眼喻旻身后的帅旗,“你就是喻旻。”
喻旻没有接话,打了个手势,赤羽军立刻呈扇形分散开来,挡住了去路。
三王子勒马往前走了几步,频频往安右城的方向张望。
得知大衍军进入安右城之后他便心急火燎,安右地下埋着的可是他数年的心血。他不顾伽来吙阻拦执意要来看看才能放心。
不大一会,一名探马从山丘上打马下来,附耳说了什么。
只见柔然王子勃然变色。
没等他反应过来,大衍军的战鼓已经擂响。
为求行动轻快,喻旻带来安右的全是轻骑,对战孤狼军重骑难有胜算。只能以空间换时间,尽可能多拖延些时候。
大衍的军阵换了又换,柔然重骑虽战力超强,却在频繁转换的军阵中有些疲于应付。
两军混战之际,柔然三王子突然趁乱绕过封锁线,从侧翼跑了。
他的马很快,转眼就消失在山道尽头。
喻旻打马欲追,恰巧副将冲开人群,大声禀道,“大帅,山后的火硝球已毁。”
“好!”喻旻退回战鼓旁,下令道:“变阵,前锋继续进攻,后阵慢慢撤出来。”
轻骑胜在速度,等孤狼军反应过来,喻旻已经撤出二里开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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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大衍主力正在全力破城。
半个时辰前,安右被淹的消息递到伽来吙手里,伽来吙当机立断,立刻撤军闭城。
林悦攻了大半个时辰,连潼良的城墙都没摸到,顿时有些着急上火。
他蹭了把额头的汗,没好气地朝李晏阳道:“别摇你那破扇子了!”
李晏阳也很头大,无辜道:“我冷静冷静都不行。”
明明野战的时候大衍军占足了上风,先是出其不意偷袭了城外营地,然后又把驻城主力引了出来。
接着柔然三王子带走了一部分重骑,正好给他们猛攻一波的机会,眼看就要直逼城门底下了。
结果伽来吙不知得了哪位神明显灵,突然下令撤军。
柔然军往城里一遁,城门一关,之前的劲儿全白使了。
林悦一声不吭地继续观战,越看越憋屈,觉得杨云递到他手里的军令有些烫手。
他突然灵光一闪,叫道:“你不是有破城弓吗,拿来试试。”
“试个屁。”李晏阳心情也不大好,“你睁眼看看这是能用弓的距离吗。”
林悦丧气地一看,还真是,潼良城的大门离着远着呢。
城墙上的箭雨气势凶狠,大衍军靠近不了城门,投石车开不过去,云梯架不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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