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又是轻笑一声,微眯起眼睛道:
“届时皇帝已死,羽林军众定当下罪问斩,江山后继无人,两万精兵难辞其咎,你道这些贪生怕死之人是当即找出刺客与逆贼为皇上报仇,还是被早已混入他们的内奸出言挑拨,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径直放下兵械拥了极乐侯这个幕后主使为帝?”
……
我听着听着,心便缓缓凉了个彻底。
这他娘的徐静枫,是当真要逼本侯同他一路走到黑了。
许久才终于深吸一口气,看着他那成竹在胸似的闲适表情,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你为何要背叛皇上?”
……
原本我未曾料到有朝一日皇上被逼宫会是如此轻易的事,哪怕他现下病得神智不清,也定然有办法解决这些逆贼才是;然而背叛他的人是徐静枫,这一切便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皇上予了他这个信任的义子堪比百官之首的特权,这些年来徐静枫在这京中四处奔走,定然早就密谋好了一切,那些被他罢黜回老家的直隶武官,弹劾的朝廷忠老……
我不敢再细想下去,只咬牙看着眼前之人,没有被掩饰好的情绪轻易地被他捕捉了去,便朝我摊开手来,状似无辜般说道:
“我本就不是李烑的人,何来背叛之说?”
我冷声道:“你是镇南王的人?”
他摇摇头,忽然直视着我正色道:“我是你的人。”
……
我的人。
我蓦地便笑了。
然后一步上前紧紧地揪起他的领口,鼻尖几乎与他相抵,双眸也猩红着望进他的眼底,压抑着低声道:“徐静枫,你是我的人?那你倒是来说说看,我裴晟鸣到底是谁?是镇南王世子,还是当年的大皇子?”
徐静枫蹙起眉,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我布满青筋的手,略有些难受似的微微抬起下巴,这才轻叹道:
“不知道。”
我一滞,双手松了又紧,眼底的血丝氤氲得更浓了些:“你是将本侯当作了傻子?”
“……”
徐静枫凝视着我这副失态的模样,许久才低下了头,伸出手来覆在我仍拎着他领口的手上,平静道:“我又如何会在这个时候戏耍小侯爷?说是不知道,便是当真不知道的意思,且恐怕这当今世上,也再无人来告诉小侯爷当年的真相了。”
见我恍惚着松了手,他便退后一步理了理胸前的衣襟,这才又道:
“小侯爷既然这么问在下,想必已是知晓了身上的胎记乃是镇南王一脉的象征之事。不过……当年镇南王将世子送进京之前,确乎在其身上烙下了一个印记不假;可是那位女官在被李烑赐死之前,确乎所言非虚,会阴处有胎记的才是真正的大皇子。”
他顿了顿,盯着我道:“是说,只叹天公不作美,巧就巧在李烑的那位大皇子,也当真在近乎相同的地方有一块胎记;那天生色盲的女官将两个孩子弄混后,这被送出宫作为恭宁伯世子长大的一位究竟身世如何,恐怕也只有天晓得了。”
“……”
我听得直皱眉,想开口道一句那为何镇南王与皇上都固执地认定我才是自己的亲儿,话到嘴边,却忽然悟了过来。
不是他们二人不在意真相,而是也只能这么蒙蔽自己;毕竟若有朝一日细究出我的身世,那余下的一人便可以称得上是绝后了。
想到这里我却又回过神来,仍是皱眉看着徐静枫道:“既然如此,你分明连我是皇子亦或世子都辨不得,又如何还会是我的人?”
徐静枫闻言微一挑眉,道:“对这朝中其余人等而言,极乐侯的身世确乎至关重要;但对我来说,小侯爷无论是镇南王世子,还是当年李烑后宫中孟贤嫔所出的那一位皇子,都无甚所谓。”
我怔道:“……什么意思?”
徐静枫笑了笑,竟在这暗阁的书架旁寻了把舒适的软椅坐下,然后伸了个惬意的懒腰,这才又扬起一双黑潺潺的眼眸朝我看了过来。
“小侯爷,你的身世或许这辈子都无法明朗了,不过在下的身世倒是可以于你告知一二。”
这话说罢,我心头没来由地一滞,拧着眉朝他那映在灯火下的五官细细打量了去。
以前虽也隐约有些古怪的念头,觉得这徐静枫的眉眼与气质都有些熟悉,乍一看竟与我爹有几分相似;却也从未去深想过,时至今日再听到这番话,心头便有了些荒诞的预感。
“骁定将军孟彪素来风流,府上有一妻九妾,四儿一女;唯一的庶女孟惜潭乃是芳名最盛的一位姬妾所生,容貌自然也是倾国倾城,被孟彪视作掌上明珠。当年的恭宁伯随舅父远赴漠北探望故交时,竟对骁定将军的这位千金一见钟情,孟彪便欣然将年仅十四岁的孟惜潭秘密嫁予了恭宁伯为妻。”
他说着便垂下眸来,似是在追忆些什么,好半晌才继续道:
“两年后夫妻二人便生下一子,也称得上是和乐美满的一家;只是因当年李烑与李燝二人争储之事愈演愈烈,恭宁伯忧心自己的家室会受其牵连,便从未对外公布过自己有妻有子的事实,还将妻儿送回漠北托骁定将军来照顾。
“李燝败走云南后,李烑登基为帝,在头一年的选秀便点了孟彪以姿容绝色而闻名于世的庶女入宫。因孟惜潭名义上还是待字闺中的老姑娘,此时若暴露自己已嫁为人妇的事实,怕是更会惹祸上身,便只得抛下夫儿含泪入了宫,自此与恭宁伯宫墙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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