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满意地点点头,接了他们装好的酒,甩一甩袖悠闲地下了鹿蜀山。
……
自从我逃出京城,到南方与尚等在襄阳的爹碰头之后,算算已是过了三个年头。
这三年来我们父子俩远离朝堂纷争,在这大千世界自然过得分外快活,两人一同游山玩水,走访了许多曾经的极乐侯毕生不敢冀望的名胜古迹;只是我虽捡起了一身武艺,平日里行侠仗义不在话下,爹的身子却一直不太好,不然我倒还想到西域诸国去看看。
半年前我们到这渝州城,爹忽然犯起了哮喘的老毛病,便暂且在这里安下身来,请了郎中来为爹调养,我也偶尔在城里做些小生意;见买下的老宅后头有半亩荒地,便趁闲时将它开垦了出来,开春时种了些香瓜和玉米,倒也颇得乐趣。
前些日子听闻城外的几个本就不算富庶的小村遭到山贼洗劫,眼下又尚未到农忙的季节,我便欣欣然拎起刀枪上鹿蜀山去和那些个不长眼的山贼打了一架,事后非但要他们当家的应允我一道去劫官镖,还落了几坛好酒。
我抱着酒坛步入城南一条清幽的小巷,敲开自家略有些陈旧的木门时,我爹正坐在后院桑树下闲闲地饮茶,见我回来便拧起一双俊眉,赶忙制止了我扯面具的动作。
“待会儿东头书苑的老夫子会来与爹下棋,且先忍着些,过半个时辰再取下来吧。”
我闻言瘪瘪嘴,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下了手。
与我爹一同在民间闯荡,当然不可随时暴露真面目来供那些差役捉拿我;而我爹虽然英俊不凡,年纪长了倒也不算太扎眼,我却还年少风流,眼下离开京城又没了劳什子野鸡美男的压制,自然走到哪儿都是姑娘们争相献花掷果的焦点。
为了能低调些,南方气候闷热又不便一直戴帷帽,我爹便请他江湖中的旧友为我制了张面具,在外抛头露面时也就这么戴着掩人耳目了。
只是我裴晟鸣毕竟天生惹人爱,即便戴了面具面貌显得平庸些,也遮不住那一身伶俐讨喜的气质,为人又乖巧能干,街坊邻里还是有不少姑娘想嫁给我;眼见我过了弱冠之年却还未婚配,家中便时不时地会有媒婆登门,更有甚者看到我爹如今也是老光棍一个,竟还有娘俩想一道嫁过来的,把我跟爹都吓得不轻。
不过说实在的,倒也不是我不想娶妻,只是眼下四时风光正好,有了家室的男人还怎么心无旁骛地行走江湖;到日后我真的腻了这些山山水水,再想这娶妻安家之事也尚不算迟。
眼见那时常来找我爹唠嗑下棋的老夫子还未登门,我赶紧将带回来的几坛酒藏了起来,心道可千万不能便宜了那个老头。
回到院中的时候我爹正看着眼前铺好的棋盘发呆,见我已是剔着牙在他对面的藤椅上坐下,饶有兴趣地落下了一子,欲言又止地执起面前的黑子后,忽然道:
“晟鸣,你与爹在这渝州城待了也有半年之久,可喜欢这里?”
我愣了一下,不知爹怎么忽然提起这茬,便挠挠头道:“挺好的,称得上是我们游览的这些地处中最为中意的一个了。爹为何这么问?”
爹落下一子,沉吟了良久后,凝眉道:
“爹这几日夜里辗转反侧,总觉得似要发生些什么一般;想来我二人已在这里待了颇久,身份会在何时暴露也未必可知,不若择日便卖了这宅子,起程到桂林去看看如何?”
听到爹接下来的打算,从来不安于在某地逗留颇久的我本应是跃跃欲试的才对,可我想到后山那半亩还未熟成的作物,便隐隐不舍起来,踌躇了半晌只是小声道:
“再多待三个月不成么?您现下身子还尚未修养好,我又难得种一回地,本想待熟成之后让您尝尝来着。”
爹闻言叹了口气,正待说些什么,欲出口的话音却被街上传来的阵阵噪杂之声打断。见下棋的老夫子已是敲开了我家大门,爱凑热闹的我便也腾地站起来,一溜烟跑到了门外。
出门去一打听,才知道是先前有人将渝州知府的鱼肉百姓之罪上报到了朝廷,引起了内阁的高度重视,皇上不但即刻派人来将这知府捉去直隶问罪,新知府也从京城赶来此处走马上任了。
嗬,本大侠还正在琢磨着该如何整治整治这劣迹斑斑的渝州知府,哪知方从鹿蜀山上回来,他的运气便到头了。
那将这一新闻告知了我的米铺大嫂说罢,神神秘秘地又道:“听闻那来赴任的知府是个年轻公子哥儿,去年的新科文状元,生得贼俊不说,比鸣哥儿你还俊得多!”
我面上虽笑着,心底却不屑地哼了一声。
想来本大侠如今虽易着容,样子比本尊俗气了许多,可这渝州毕竟比不得京城,长得好看的富家公子屈指可数,更是还从未见过比这般的我还要俊上许多的人物。
不就是新科状元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混入人群中在知府门前看着热闹,我看到那脑满肠肥的渝州知府正跪趴在地上哀哀叫唤着,身旁围着一众仪态威严的武官,而那从京城赶来赴任的新知府下了高头大马,也正在跟众人宣读他的罪状。
“罪臣刘福科,在渝州城内为从四品知府五年,多行横征暴敛、敲骨吸髓之事,实乃罪不胜诛,圣上特遣我等来此……现今将其停职入罪,交由京中会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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