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出门去抓药还未回来,他之前便劝过我随他一道离开此处,不过见来的故人是崇少,倒也不再提及此事,见我执意要走还着实纳罕了一阵,却也并未出言反对;现下只待他归家与我共同拾掇一番,即刻便可上路了。
我就不信他萧浓情一个有要事在身的钦差大臣,还能擅自离了这渝州城去追我。
这般想着,我又是狠狠一下劈在眼前的木柴上。
漫天飞舞的木屑之间,我转过头,恰与战战兢兢靠在门边的崇少四目相对。
我微笑了一下,朝自家贤弟露出一口森森白牙:“怎么了贤弟?来与愚兄道别么?”
崇少迟疑着放下扶在门边的手,略微苦闷地低头琢磨了一会儿后,小声道:“厨子不在,萧兄亲自下厨煮了饭,你不来,愚弟也不敢动筷……”
我一愣,听出了他这话里的弦外之意,拧眉道:“他威胁你?”
崇少不置可否,望着我的俊脸似乎更苦闷了。
“……”
我倒是差点忘了这茬,萧浓情若是还未找到我,便不会傻到对崇少不利;可眼下我既已暴露了身份,崇少在他眼里便又成了妒心作祟的活靶子,我一旦不告而别,崇少就成了被他挟在渝州城的人质。
我看着眼前被自己牵累多时的贤弟,话未出口,先是深深叹了口气。
……
罢了,有些话,我也须得当面同他讲清楚才行。
跟着崇少又回了府衙,我心道气场上绝不能输给某人,便也没再戴那劳什子面具,只大摇大摆地踏进门槛,下巴一扬便打算与萧浓情打开天窗说亮话。
哪知我眼前一晃,只见那野鸡美男穿着一袭飘飘如仙的白裳从廊边现出身来,脚步虽有些轻微的虚浮,却是十足神清气爽,竟当真将不知何时准备好的菜式端了上来,四菜一汤有模有样;末了又柔情款款地在我身旁坐下,抬起袖来为我斟了一杯酒。
我:“……”
崇少:“……”
我略有些僵硬地转过头去看萧浓情,他竟还如三年前那般眨着一双无辜的碧眸看我,轻声道:“晟鸣,快趁热吃吧,都是你喜欢的菜色。”
此时的萧浓情已是得过情/事滋润,便没了初来渝州时那哀怨的小寡妇气质,仍是仙姿玉色的胡血美人一个,虽不复少年时的温软稚气,眼下却比三年前的萧郎还要风华正茂。
我看看他,又看看自家仍是一张苦瓜脸的贤弟,内心止不住地唏嘘一阵后,又默默盯了眼前这几盘看起来颇为丰盛的家常小菜一会儿,还是拿起了筷。
窗外是霞光万道的黄昏,府衙内的气氛有种古怪的温馨,仿佛当初的异变与离京的三年都只是我的黄粱一梦而已;若我在这个时候说点什么不合时宜的正经话,倒显得自己煞风景似的。
于是便也暂且按捺下来,随手夹了一筷小菜尝尝,只觉得味道还不赖;虽然跟自小擅长此道的崇少没法比,却也并未比现下已是厨艺不俗的我逊色多少。
我看萧浓情,他没有动筷子,只是扬着那一双碧眸托腮看我,闪烁的目光似是很想我夸点什么;然而思及自己的正事,我便沉下脸,暗暗思量的同时,仍只一言不发地扒着饭。
这顿饭我吃得别扭,崇少吃得痛苦;萧浓情始终在给他递去旁人勿扰的眼刀,偏偏贤兄我却又同样威慑他不准擅自离席,只得在我对面如坐针毡地闷声扒着饭,全然没了半点主人家的气势。
待这场酷刑终于结束后,我看着已又是在我身上软成了一滩春水的萧浓情,嚯地一声站起身,转头就朝府衙外走。
萧浓情紧紧地追在我身后,而崇少也不明所以地跟了上来。
我一路面无表情地回了自家的小破院,打算在这里同萧浓情做个了断;反正他已经将这赵鸣在渝州城的底细打探得一清二楚,区区住址也早就了如指掌,昨晚发生的一切实在太过丢人,我是没脸再在贤弟家中生出什么幺蛾子了。
察觉到我是将他往自己家中引,身后的人似乎低声笑了出来,显然会错了意;大门一开便紧紧地贴上来,下一刻却被我甩手推开,看着他冷声道:
“萧浓情,你究竟要如何才能放过我?”
萧浓情闻言挑了挑眉,碧眸似乎掠过了些许委屈的微光,显然没料到我上来就是发难;而崇少在他身后眨了眨眼,也知晓自己在这儿旁观有些不大合适,便又悄悄退了下去,似是打算先行回府。
然而就在这老旧的门又被崇少推开的一刹那,门口倏然冒出一个熟悉的人影来,竟是去城东抓药回来的爹。
“……”
萧浓情反应得很快,还未待这瞬间冷凝的气氛变得尴尬起来,便恭恭敬敬地朝我爹行了一礼:“裴世叔。”
我爹看看我,又看看萧浓情,俊眉不动声色地微蹙了一下。
爹与萧大人当年交情不错,饶是他被贬到胡疆后也一直互通书信,称得上是关系不错的旧友,对萧浓情这个萧家老幺也有颇有好感;可他归京之后临阵反水,害得我与徐静枫身陷囹圄一事还历历在目,大儿子更是至今下落不明,眼下看他自然很是微妙。
可奈何萧浓情这厮脸皮忒厚,一句亲亲热热的世叔唤出来,倒教脸皮薄的我爹不知该如何应声。
注意到爹的目光似乎落在萧浓情紧攥在我袖口的手上,我心下暗道糟糕,忙与他分开了一段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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