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蘅正准备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要交代一番,一抬头望见苏巽的神情,不由得一阵怔愣:“大人……您怎么了?”
方才事态紧急,他来不及细看,此时在傀儡车内坐定,他才惊觉苏巽还维持着紧抱段云泱的姿势,雾蒙蒙的眼神失了焦,神情空洞而迷惘。
在叶知蘅的印象中,苏巽素来冷静自持,便是发生了天大的变故也能很快镇定下来,寻找应对之法。从未有一刻如眼前这般六神无主,仿佛前路一片苍茫,找不到任何前进的方向。
正准备发问,紧接着他的视线就落到了始终不发一言的段云泱身上。
之前苏巽一直将他抱在怀中,叶知蘅并未发觉什么异常,只当他是在与皇宫卫兵的冲突中受了伤。此时定睛细看,才发现他早已面色霜白晕了过去,从嘴角到前襟纵横交错的都是紫黑色的血迹,即便在昏迷中也眉关紧锁,似乎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这副情状让叶知蘅莫名地觉得熟悉与不安,忍不住问道:“大人,段公子这是怎么了?”
他自然知道段云泱表现出的乃中毒症状,只是一时分辨不出毒性所在。
听到他的问话,苏巽才仿佛终于寻回了一丝微末的理智,动作僵硬地抬起头,苍白失色的面庞上泪痕斑驳,嘴角却缓缓浮现出一丝荏弱的笑意:
“他为了救我,中了淬毒弓箭上的化生散。”
叶知蘅刹那间只觉得森凉的寒气从脊背往上窜,一颗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他心中便直道不可能,要知晓化生散乃江湖上不世出的奇毒,皇室连禁止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在卫队中配备使用。可苏巽的判断从来不会有错,那浓烈得有如实质的绝望几乎令他无法呼吸。
这一刻他甚至不敢去想象,那人心中的伤口是怎样的血肉模糊。
苏巽依旧微微笑着,缓缓垂下头,仿佛简单一个动作就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再度出口的话音似无奈又是喟叹,却字字泣血,宛如哀鸣:
“知蘅……你说我这个人是不是很可恨?闭目塞听妇人之仁,害了自己一个还不够,偏生还要连累了他。”
“在无谢楼重逢以前,我原想拖着这副半死不活的躯壳,了却了仇杀恶斗,就寻一静谧处度过所剩无多的时日,谁能料想又遇到他……咳咳……”
剧烈的咳嗽止住了他即将出口的话语,削瘦的肩头不住颤抖,仓促间只来得及勉强掩住口,嫣红的血色便从指缝间渗了出来,顺着纤细的腕骨滴落。
他的身体被化生散荼毒太久,尽管有内力压制,五脏六腑却免不了比常人脆弱得多。此时忧思过甚,只觉得胸口阵阵绞痛,呕出的血拂了一手还满,眼前发黑几欲坐倒。
叶知蘅急忙伸手去扶,却被他轻轻推开。
“咳咳咳……是我贪心不足,咎由自取,竟想着此间事了,还能与他度过一段逍遥快活日子,竭尽全力压制毒性,尝试一切延长寿命的办法……”
苏巽笑着笑着又淌出了眼泪来,唇角血迹殷然,更显得嘴唇与面颊惊心动魄的苍白:
“其实死又有何惧,我一条贱命没了也罢,为何要连累到他……他是我豁出性命,也要护佑安然无恙之人啊……天道无情,以万物为刍狗,为何我竟亲手葬送了他!”
说着他顺势抽出车座下常备的软剑,扬手便向自己的脖颈抹去。
他此番存了十足的死志,从执剑到自戕只在瞬息之间,叶知蘅见状大惊失色,情急之下来不及伸手去夺,只能用内力震荡开剑锋。苏巽气力不济,软剑登时脱手,剑锋却依旧在颈项肌肤上拉开一道长口,刹那间血液漫流,将衣领染了个透。
“大人,您这又是何苦……”
叶知蘅忙不迭将软剑抛到一边,取出怀中金创药粉倒在掌心,正预备为苏巽处理伤口,却冷不防被他一把推开。
他早已看的通透,化生散无药可解,而段云泱与自己武功不同宗源,显然没有以中正内力压制毒性的可能。自己的紧急处理只能暂时延缓毒性发作,待他醒来气血通行,便是毒发身死之时。
当视逾于性命的一切荡然无存,他不知这般苟延残喘地活着还有何意义。
苏巽原本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清晰地泛出血色,状若痴狂般俯身去抢夺被拨开的那柄剑,叶知蘅发力摁住他双肩,当即被手掌下突出的骨骼硌得心口生疼。
“……你放开我!”
尽管苏巽内力全无,叶知蘅竟隐隐觉得自己将要压制不住他的动作,见他激烈挣扎,眼中血色越来越明显,为了挣脱自己的钳制,甚至不惜动用压制毒性的内息来冲撞,终究认命般叹了口气:
“大人稍安勿躁,化生散……并非无法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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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祭血(高高虐)
“你说……什么?”
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全凭一股砭骨恨意支撑,此刻大悲之后蓦地燃起希望,苏巽顿时支撑不住,逆血夺口而出,脸色霜白地倒了下去。
尽管眼前一阵阵发黑,他却挣扎着不肯晕去,在朦胧的视野中艰难攥住叶知蘅的手掌,声嘶力竭地道:
“有什么法子可以救他?”
“数日前我曾向元若拙询问化生散的解法,毕竟化生散乃药王谷毒圣林铮的得意之作,我觉得此间或有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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