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蘅声音涩然,将元若拙提出的两种解毒方法娓娓道来,同时取出银针刺入苏巽头颈要穴,暂时平复下他翻腾的气血。
他之所以一直忍耐着不将解毒方法告诉苏巽,正是因为极寒冰髓难得,段云泱的生死迫在眉睫,若要解毒,非得采用取心脉之血的方法不可。而以苏巽眼下的身体状况,连寻常的伤病都得倍加慎重,哪里禁受得住心脉的损伤。
常人剖心取血便是九死一生,更何况是他……
苏巽的眼神却随着他的话语缓缓亮起,仿若行将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丝浮草,说什么也不肯放过:“咳……我体内的化生散毒素在丹田积压已久,不论是在中毒时长还是深度方面都符合要求……待我们返回段府,你便取了我的心脉之血救治云泱……”
“大人,您能不能为自己考虑考虑?”叶知蘅又气又急,尾音都忍不住变了调,“先不论这种解法是否能成功奏效,单是您的身体孱弱至此,怎么禁受得住剖心取血的创伤?再者说,玄霄阁中传来消息,天吴用机关将近半阁员困在地宫内,亟待我们前往营救。若是您就此倒下撒手不管,那些人该如何是好?”
他这番话措辞很是激烈,却恰到好处地唤回了苏巽的些许理智,纵使头脑中仍充斥着撕裂般的痛楚,激荡不休的心绪却逐渐平复下来:
“……心脉处虽然是身体关窍,取血却并非必死之局。用你先前制作的蜡丸令我暂时能调动内息,提前封闭好心脏血脉,取血后通过内力牵引加速伤口愈合,半个时辰的功夫应当够用了。至于玄霄阁之事……你先将密信给我查看。”
“可心脉取血之痛,连意志坚强者也难以忍受……”
叶知蘅几乎不忍心说下去,毕竟心脉构成极为复杂,且人与人之间往往千差万别,换言之,苏巽不仅只能自行刺伤取血,甚至在用内力促进伤口愈合的全过程中必须保持着清醒,否则血脉迸裂药石难救,便是华佗在世也回天乏术。
何其苛刻,又何其残酷。
“我能受得住。”
苏巽缓缓撑起身体,面色白得发青,神情却无比坚定。
接过叶知蘅递来的信纸展开,他神色并未有多少震动,如烟黛眉颤了颤,千言万语终化为一声长叹:“玄霄阁……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眼下段云泱中毒昏迷,即使能成功解毒,想必完全恢复也需要一段时日。在此期间自己若放任不管,葬送的不仅是墨棠小队众人的安危,甚至会连累玄霄阁近半数无辜的同侪。
先前寻死觅活之举,真是过于自私孟浪了。
强自压抑下胸中的烦恶欲呕,他嘱咐叶知蘅将密信销毁,沉吟片刻,才颇为凝重地说道:
“今夜我和云泱在宫中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朗京全城定然会即刻戒严。若要出城,除了东南北三面城门别无他路,西部群山环绕,更不在常人考虑范围内。我们从城门出逃的可能性几近于无,为今之计,只有借助玄霄阁地宫的废废弃通道,穿越西部的连横山脉,才有机会逃出生天。”
“尽管无谢楼被毁,所幸我们早已将物资人马转移到了城西段府,抵达后我们先行为云泱解毒,随后我与墨棠小队部分人马前往玄霄阁地宫毁掉断龙石,你带领着剩余人手物资与我们在那里会合。梁国目前已不适合再做停留,恰逢前几日故人来信,在齐国枫潞城尚有落脚之处。我们此行不妨先以枫潞城为目标,待抵达后再做打算。”
“可是大人,您的身体……”
叶知蘅越听越是心惊肉跳,虽说苏巽的方案严丝合缝,中间容不得半点差池,可剜心取血的伤情至少需要卧床修养半月以上,他如何经得起这般紧锣密鼓地奔波逃杀?
“我自有办法,你不必忧心这些。”
苏巽本人对此却似乎不甚在意,抬袖拭去嘴角的血痕,再次将昏迷不醒的段云泱揽在怀中,神色间竟染进了些从容宁静的意味。
苏巽的决定叶知蘅一向不会置喙,压抑下心中的担忧点了点头,他催动怀中的傀儡宝石,驱使着傀儡车愈发快速地奔赴城西,只过了小半个时辰,便横跨了数十里路程,抵达了段府大门前。
元若拙等人早已焦灼地等候在门外,倏然撞见周身浴血的段云泱与苏巽,惊呼还来不及出口,叶知蘅已经逼音成线将事情始末大致告知。饶是心中仓皇无措,他也深知时间紧张耽误不得,强忍着泪意颔首,便领着众人向府内走去。
段府表面看上去与一般宅邸别无二致,地下却经过裴殊的特殊设计,占地面积极为广大,也有专用的通道与玄霄阁相连,只不过平时不予轻易使用,段云泱平日豢养的暗卫也栖身于此处。
鉴于情势尚未明朗,为避免人心惶惶,段云泱身中化生散之事暂时不便声张,叶知蘅与元若拙于是屏退了左右,领着段苏二人来到一间密室之中。
苏巽将段云泱轻柔地放倒在石榻上,只觉得触手滚烫,顿时意识到化生散的毒素已经开始在他体内扩散,取血解毒迫在眉睫。
深吸口气平复下心绪,他向着叶元二人点头示意,便脱下破损的软甲,从怀中取出一枚蜡丸,剥去外壳嚼碎咽下。
辛辣刺激的津液顺着喉咙一路灼烧进丹田之内,刹那间苏巽只觉得有什么事物在体内悄然崩碎,紧接着澎湃浑厚的内息从丹田处向着周身百骸迅速蔓延,片刻已经将原本枯涸的经脉生生胀/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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