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来晚了。”一滴清泪若琉璃,从苏巽细长的眼梢潸然滑落。
几天前他中药沉睡,两日后的傍晚才悠悠转醒,所幸季明渊及时将段云泱的行踪告诉了他,他放心不下乘着缠影兽赶来,这才险之又险地避免了惨剧的发生。
此时段云泱的禁术时效已过,更是被黎晟重创,身体状况糟糕到了极点,倘若刚才径直撞上了殿墙,只怕此刻早已是凶多吉少。
那人身受之伤,所带来的痛苦远比他自己受损来得强烈。他抿了抿唇,心中一片惨然,方才为了救下段云泱,他不计代价地爆发了手钏的力量,现在傀儡宝石已经完全崩碎,他唯一的机会,只剩下了此前留下的另一枚蜡丸。
事已至此,他也不得不拿命来赌。
张口将丹药咽下,他取出负在身后的长剑,挺直了腰身,冷冽的目光不偏不倚迎上黎晟:“黎晟,这是你我之间的恩怨,不必累及旁人。”
“斩魄剑……”黎晟无神的目光从苏巽手握的长剑上掠过,嘴角的笑意仿佛画上去一般纹丝不动,不再拿捏着腔调,“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再次见到哥哥你拿着它,与我遥遥相对的场面。”
“我这一身伤病拜你所赐,所幸苍天有眼,还能给我机会,报这刻骨铭心之仇。”
苏巽眸光流转,神情凌厉,这柄斩魄剑由叶知蘅利用傀儡术修复,比以往更为轻盈,攻击力也得到了极大的强化。他通过蜡丸的力量,恢复过往的实力也不成问题,只是……
从黎晟与段云泱一战可以看出,眼下他的身体强度已经远远超过了一般人,甚至用神魔之威来概括也不逞多让。可但凡是雷霆罡,便无法抵御毒圣调制出的解药,假如在对抗的过程中设法将解药种入黎晟体内,或许还有釜底抽薪的机会。
“那就让所有恩恩怨怨,在此做个了结吧。”
心念电转,他再也不做耽误,手中长剑前指,朝着黎晟一往无前地攻了过去。黎晟发出触手应对,另一边攻向苏巽空门大开的身侧,却不料对方冷冷一笑,左手骤然甩出一团强烈光束,紧接着淡黄色的雾气在其中猛烈爆发!
这便是毒圣调制出的解药,经由他压缩后的内力催发,形成浓度极高的药雾。他的内力素来用于压制化生散的毒性,由此因祸得福,习得了迅速压制内息的秘法,能够连续将解药压缩再爆发。
果不出他所料,原本无坚不摧的触手在接触到雾气的同时,从表面泛起浓郁的黑色烟雾,轮廓清晰的边缘也明显地变得模糊,黎晟本人也露出了疼痛的神色,撤回攻势快速后退。
但苏巽显然不会轻易放过他,手中内力光华连闪,顷刻间沿着黎晟周身布满了解药药雾,同时斩魄剑去势如虹,生生止住了那人前冲的动作,将他控制在药雾笼罩的范围内。
此消彼长之下,局势渐渐倾斜,起初触手还能与斩魄剑分庭抗礼,甚至在数量上占据着优势,但随着解药对雷霆罡药力的瓦解,九条触手中已经有五条垂落,并逐渐消散在半空中。
然而,苏巽的表情并没有因为局面的改变变得轻松,反而愈发沉凝和苦涩。尽管解药对于黎晟身上的雷霆罡确实有削弱的作用,但是削弱的速度远远抵不上内力的消耗,加之蜡丸的时限只有半个时辰——
若是继续这样不计代价地输出内力,他要么丹田气海枯竭而亡,要么任由化生散的毒性爆发,毒发攻心而死。
“……哥哥,你当真要和我对抗到底吗?”
鲜血源源不绝地从黎晟的嘴角涌出,他的眸光却蓦然变得柔和,似乎追忆起了某些刻骨铭心的过往:
“既然僵持下去你我都难逃一死,我也没什么可继续隐瞒的了……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不论是什么,都不能成为你祸乱朝纲,危害天下苍生的借口。”
苏巽蹙眉呕出一口鲜血,眼前景物花花绿绿的扭曲成一片,他此时也近乎强弩之末,全凭一股意志支撑才不至于晕去,但话音依旧坚定,连一丝动摇也无。
“哈哈哈……”黎晟笑着不住咳嗽,状若癫狂地咯着血,眼眶微微发红,“自从我记事伊始,梁衍帝那老匹夫就不曾让我好过。逼死了母妃之后,他便让我和那些内侍一起服侍他与其他妃子阴阳交合,行为极尽污秽下作之能事……还动辄对我施暴,银针皮鞭都是常见的,偶然来了兴致,拿刑具伺候也不算罕见……”
“所以……所以我设法杀了他……用那种致使全身溃烂却不会立刻致死的毒药,再用带倒刺的匕首一块块割下他身上的肉……你不知道,他那时的表情,那种绝望和痛恨,真是让人畅快,哈哈哈哈哈……”
“你……丧心病狂!”
苏巽支持不住跪倒在地,手中的内力输出却依旧未曾停止。脏腑因为内息枯竭灼痛如同火烧,化生散的毒性同样蔓延开来,他身上的冷汗一层接着一层浸出,逐渐打湿了素白的衣衫,却依旧坚持着不肯放弃。
随着雷霆罡药力的退却,黎晟背后的触手一寸寸瘫软下去,连带着满头青丝逐渐褪尽了黑色,变成荒芜枯萎的苍白。他无力地瘫倒在地,拼命挣扎着想要站起,却只能伏在原地“吭吭”地咳着血。
苏巽比起他的状况好不了多少,只是举起斩魄剑的功夫,身上就因为极度的疼痛沁出了又一层冷汗,他艰难地一步一顿来到黎晟身边,将斩魄剑高高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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