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部落里火光大盛,屋子边都被绑上火把照明,那四个瑟缩在角落里的女俘虏惊呼了一声,她们互相抱在一块儿,看起来神色有些复杂,又很快将头低下去,直到琥珀喊她们过来搬运尸体,四人才战战兢兢地走过来,几乎腿软地倒在地上。
“首领。”
这四个女俘虏里有一个最为勤劳上进,学话也最积极,在四人里经常能得到最多奖励,年纪同样最大,看起来几乎有四十岁左右,叫做风冬。
风冬恭恭敬敬地低着头,她们没有资格过去看战斗的情况,更谈不上帮忙之类的,一直到这个时候才认出部落里的熟人。
这二十几个俘虏里,男人比女人要多,皆是满面厉色。
“去搬尸体。”
琥珀随意命令道,她甩了甩手里的草绳,看向躁动不安的兽棚,若有所思地将目光转向到俘虏的身上。按照常理而言,应该是要杀掉所有的男人,只留下女人,而且如果留下这二十多个人,他们部落的人口就直逼一百,储存的食物很可能会不足够。
不过这些事都可以之后再谈。
等把俘虏绑死之后,琥珀才开始清点伤员,死了两个被抛进来的石头砸到头的女人,对于这样的胜利来讲,这种死亡几乎微不足道,她指挥着男人们将女人的尸体抱起,都是相处多年的同伴,众人的目光便微妙不善起来。
琥珀忽然对图腾柱有了迫切的需求起来,她伸手抚摸着那两具尸体,觉得似乎有什么堵在了胸膛之中,她憋闷地吐出来,低垂下头,想起方才阎的模样,有一瞬间的质疑。
如果没有那些陷阱,如果没有围墙,如果没有阎。
他们还会死多少人?
人还是太少太少了,琥珀看向那被绑着的俘虏,他们部落很缺可以作战的男人,这群人就像是送上门的猎物,没有不吃的道理。
如果没有阎的话,就像乌罗说过,如果他们依赖巫,然后再也没有巫。
“杀了他们。”默沉闷而冷静地提出建议,就如同一直以来他们所做的一样,他有不能宣泄的怒火跟恐惧。
一直以来,默都将阎当做对手,当做目标,从弓箭开始,从任何一切开始,当初巫询问过他能不能与那个男人比肩,他知道他们之间还差着足够多的距离——可是今天默才发现,他们并不只是差距所看见的一点,而是非常多,多到他根本无法想象的地步。
不管是杀人,还是陷阱,或者……令这么多人胆寒。
默觉得一口憋屈的气堵在胸口,让他迫不及待想要见到鲜血,见到真正经历过他手的死亡。
部落里还没有仇恨这个词汇出现,可是人已经有足够多仇恨的情绪了,被杀死同伴,或者杀死其他人的。进攻、侵略,恶意本来就存在每个人的本性之中,默的目光慢慢沉下去,不管是盐地还是这一次,他都在最前方,上一次是巫帮忙,这一次是阎,他连声音都冷起来“我们,杀掉他们。”
“不。”
琥珀出乎意料地摇摇头,她将手从尸体上收回来,作为领袖,她要思考的事情更多,很多时候乌罗更愿意跟她讲,当然是因为她有足够的权力,同样也是因为她具有作为领袖的本质。
“不能杀。”
“为什么?”这次不光默不解,连绿茶都不明白,他从默的背后窜出来,之前长矛差点刺到他脸上,胳膊被扎了好几处,正流着血。
默冷冷地问道“他们杀我,我们不杀回去吗?”
琥珀慢慢道“冬天来了。”
“那等冬天过去。”默迫不及待道。
“默。”琥珀的目光冷了下来,她忽然伸出手,重重打了默一个巴掌,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让他冷静下来,沉吟片刻道,“……我说,冬天来了。”
这一巴掌扇得很重,把默的眼睛都快扇红了,然而他凝视着琥珀,女首领的目光平静而威严,于是他便又低下头,无声无息地让步了,只是心底仍然不服气。
别人杀到家门口,却不杀回去,他觉得很憋屈。
杀戮是很简单的事情,新生却很难,每个活下来的孩子都值得庆幸,在一年之前他们还挣扎于活下去,一年之后的冬天,默居然有胆气想要杀回一个远超过他们部落人口的大部落。时间总是很长又很短,琥珀忍不住看向了正在跟阎说话的乌罗,她隐隐约约意识到了,急躁起来的人不光是乌罗,还有默。
这种急躁一旦放任,不是燃起战火,就是煽动毁灭。
“回去。”琥珀还不能完全明白战争的概念,可她明白自己需要什么,于是呵斥道,“去睡觉……我明天会奖励你们。”
默沉着脸离开了,他显然不信服这个决定,只是暂时不敢挑衅领袖的权威而已。
他们这边的动静不算太小,众人只看见默挨了一巴掌,却不知道为什么挨,乐被推搡着走过来,他先是想拦住默,结果对方顶着半边发红的脸蛋擦身过去,没有任何说明的意思,只好硬着头皮去找琥珀。
“首领。”乐有些喏喏地说道,“你跟默……”
琥珀沉思片刻,她脸上仍带着血,这时凝固成一块丑陋又艳丽的红色疤痕,便平静道“乐,我留下他们,你觉得不好吗?”
“这……不好吗?”乐的脸上流露出迷茫,他摇摇头道,“以前只留下女人,不过留下男人,也没有不好,他们没有举起武器了,我们不用杀死他们。我不知道,不过既然是首领要留下,那就绑起来吧,我觉得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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