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长婴被萧铎这一幼稚的举动气笑了,道:“——嘉颜县主,又是哪位宗亲家的贵女?”
萧铎低头见他神情坦然,不似作伪,便解释道:“她是福王的嫡女,福王老来得女,所以平日便骄纵了些,至今也未曾议亲。”
“福王?”霍长婴有些意外,“便是那个远了不知多远的宗室?”
萧铎垂眸看他一眼道:“福王算起来也是陛下堂弟,他父亲同先皇亦是堂兄弟,当年式微之时,曾对陛下有恩,陛下将他养在京中,给了个虚职,也给他这个小女儿封了县主的名号。”
“嘉颜县主……”霍长婴将这几字念叨了遍,却也想不起来相关记载,只觉得隐约有些耳熟,似乎从哪儿听到过,琢磨起来却又想不出什么,忽又想起两人方才古怪的态度,便笑着问道:“她同你,有何渊源?”
萧铎闻言,身体一僵,握在霍长婴腰侧的手逐渐收紧,像怕人忽然跑了般,却终究开口道:“两年前,她曾让福王叫官媒上门,而且……”
萧铎顿了顿,蹙眉道:“那官媒被我赶走后,她便教人屡次三番往国公府递刺绣,衣衫等物,还常到当差之处拦马。”
“后来,我便直接让赵程将人绑了送去福王府,请他管教女儿。”
霍长婴唇角一抽,萧铎说这话时,神情坦荡,全然没有怜香惜玉的自觉。
他好笑地侧头看了萧铎一眼,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阿铎,我终于知晓,为何你这些年桃花凋敝至此了。”说着,叹息般摇了摇头。
“不是,”萧铎蹙眉,握紧霍长婴的手,有些着急:“我是因为,”
“我知道,”霍长婴忽然打断他,指尖挑了下干将剑柄的平安结,懒懒笑道:“有我珠玉在前,你自是念念不忘。”
萧铎见少年眼眉梢的得意,心中也是高兴,笑了声附和道:“自然。”
两人回到拿出庭院便分开。
傍晚,霍长婴只远远地跟在一众游园贵女命妇身后,瞧着前方簇拥着王皇后逛了园子。
王皇后史称嘉顺皇后,出身清贵书香世家,母家在朝中也多任文职,没有多少势力,霍长婴偷眼打量着远处雍容华贵的的王皇后,心说,能在后宫前朝的倾轧中,稳居皇后之位,即便太子病逝后,三皇子立为太子,皇帝也未曾动过废后的念头的人,想必也并非只如史书所评——温顺谦恭。
霍长婴一路跟在后面,留意着周围的异样,而那股子妖气却像是销声匿迹般,一行人路经太液池旁,竟也无甚大事。
而他特意留意了慕嘉颜,发现那姑娘倒也无异样,同往常般和人说笑,在人群中就想朵向阳花,全完不见同萧铎剑拔弩张时的神情。
暮色|降临,宫中张灯结彩,新年的喜气洋溢在宫中。
钟声响动,宫宴开席。
夜风阵阵,冰冷的凉意带着殿內香炉中的袅袅香气,缭绕在红毯之上胡旋舞女旋转的裙裾上,琵琶丝竹,箜篌悦耳。
主座之上,便是帝后二人,皇帝威严庄重,皇后雍容典雅,共同笑着接受众臣朝拜。
靠近主位的宴席坐的便是后宫嫔妃与皇子公主,再往后一排坐着朝中大臣,命妇贵女则是另辟屏风格挡。
霍长婴本应与命妇贵女一处,但开宴前,皇帝却忽然出声,命人在萧将军身边放两张坐席,却不另加桌案,是以霍长婴得以同萧铎一处。
但只命人加坐席却不加桌案,这般做法,与那宴席之上,皇帝兴起赏赐给大臣的歌姬舞女并无不同。
众人只冷眼瞧着,各自心中打着算盘,不知是晋国公家这位近日来炙手可热的萧将军,是否因拒绝皇帝赐婚而惹怒了陛下,是以,众人便如同看不见萧将军身边还坐着个人般。
晋国公也只是含笑冲霍长婴点点头,在众人看不见的时候,转头冲霍长婴一眨眼,示意他安心。
霍长婴唇角抽了下,往萧铎身边靠了靠,他自是知晓这宫宴规矩,但心中并无多少恼意,反而正得了他的意,离阿铎近,且不用跟那些女人周旋。
端起酒壶自己斟了杯,入口醇香绵厚,霍长婴微微眯了眼,惬意地瞧着眼前的舞蹈。
“陛下其实并非刻意折辱与你,”
萧铎替霍长婴挑着鱼刺,将细白的鱼肉放在瓷碗里,“那些命妇贵女并非都是良善之辈,你身无诰命,又非宗室,而且……”他说着顿了下耳尖有些红,舀了勺鱼汤到盛着鱼肉的小瓷碗里,“而且,你还未曾过门,陛下让你在我身边,虽面上不怎么好看,实则最为稳妥。”
霍长婴挑挑眉,四周欢声笑语,丝竹阵阵,他笑着侧头在萧铎耳边低语道:“你倒不疑心。”余光扫过对面嫔妃公主或羡慕,或好奇的神情,坦然接过瓷碗,夹起一块鱼肉放进嘴里,眯了眯眼,只觉满口鲜香。
他并非不懂宫中规矩,便低头同萧铎悄声道:“我懂,即便假托常氏女身份,也只是一介白身之女,若还令摆桌案,反倒不合规矩,保不准儿就令有心之人做了筏子。”
说着,他视线扫向对面空着的那几个位子,端起酒壶装作温顺的模样,给萧铎斟了杯酒,边悄声道:“听闻太子病中不能出席宴会,陛下手边那个位子竟也空着?”
萧铎又替他夹菜,边道:“是聂相。”
霍长婴闻言微微惊讶,心说这聂家人竟嚣张到这般地步,视线扫过对侧席位之际,忽然察觉一道视线,寻着方向望去,却没发觉有人看他,只瞧见在皇帝手边极近的位置,一个身着皇子服色十来岁小少年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歌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