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曾言:含光,承影,宵练三把灵剑不该染尘便随他归隐。但干将莫邪为鸾剑,唯至情至性之人方可驾驭,理当存世。他在翠屏湖上设剑冢将干将莫邪存放其中,天下人皆可入内取剑,但进去便是一脚踩进鬼门关,断龙石落,除非神兵认主破冢,不然困死其中。树百年来无数天赋绝伦修士前仆后继,漆黑剑冢就像一只闷声食人巨兽,从未吐出过一人。
死的人多了,便开始怀疑传言的真实性,有人觉得里边根本就没有什么神兵,过了最先那股头脑发热,哪还有人愿意为虚无缥缈的东西送命。百年前便没有人再进去了。
如今看来,西子是成功了。陈相与维持着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肩膀不觉松散,指尖惬意点着桌面。
孤注一掷赌命,江老爷子也舍得他进去。不知如今的心性如何,一会儿去明月山庄可要当心,指不准那孩子还记仇,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了。
菜端上来,陈相与看着盘中碧绿青菜,嫩油油的倒有几分可爱。
吃饱喝足去拜访下故人,迫不及待想要知道江临晚那痴儿看到他该是何表情,前世死之前故意挑事跟他吵架,不知他还记不记得,若一会能拉下脸来还是先道个歉吧。没有着急动筷,先抓起一坛酒仰头咕咚咕咚灌了口,晶莹酒水顺着脸颊划过他精瘦脖子,汇入衣领下锁骨。
酒入喉辛辣灌到胃中滚烫,久违的感觉,陈相与放下坛子有些遗憾咋舌。“可惜不是醉海棠,入口就是糙。”抓起筷子伸向盘中菜。
听在场人天南地北闲扯,他也大致摸清如今世道,推算下来自己已死了有二十年,如今还是五大家族,雁回峰被灭后,秦暮涯重振秦家,许是怕步陈相与和他老子后尘,竟然放弃炼蛊搞起了炼毒,走的是以毒攻毒的路子,跟叶家一样学着救人,一改往日风火行事低调,虽不如叶家口碑那样好,但也不似当初那般遭人痛恨。
陈相与暗叹:狗竟还能改吃屎。秦暮涯心狠手辣又自视甚高,能乖乖夹着尾巴怕是私下另有谋算。
二楼本就不大,陈相与有一搭没一搭听着旁边那桌人闲谈。他们聊最近广陵出了精怪,南海谢家独子又跑了之类无关痛痒的话题。说着说着突然压低声音。
“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一个消息,据说这位剑尊不是江家血脉。”
陈相与咀嚼动作缓缓慢下来。心想又是哪传出来的野谈,他是亲眼看着江西泽出生。当时还为其取名无垢,奈何江老太爷不准,早就定下西泽二字。
日归西矣,芒降,君子泽遗光。
从取名便看出江老爷子对他寄予厚望,泽圣人遗光,成为圣人。
另一人搭腔,这次声音没有压低。“这事谁不知道,就他小时候那臭脾气,活脱脱就是另一个陈相与。”
陈相与放下筷子,倒了杯酒抵在唇边,却没有着急喝。
“陈相与活着时候三天两头往明月山庄跑,若说没有牵挂谁信!”
“更别说他死后第二天,叶婉婉突发恶疾身亡,我看八成是殉情!”
“啧啧,江临晚这绿帽子戴的,还一直拿陈相与当兄弟,到死都不肯相信。”
“我觉江临晚心中有数,要不平日跟陈相与如亲兄弟,雁回峰围剿怎就中立,眼睁睁看着陈相与去死。“
“那不是为保江家嘛。“
“得了吧。”那人咋舌,不屑道:”保住了吗?“
“这种魔头……”
接下来的话,陈相与听不到了,他本就坐在隐晦角落,黑暗中脸色煞白,脸颊线紧绷,那杯未入口的酒同他呆滞瞳孔一起颤动,直勾勾盯着一处,倒真像具死尸。
江临晚死了,叶绾绾也死了。
这消息来的毫无准备却又无话可说,光阴无情,十年荏苒,死一两人又算得了什么。可笑自己刚才还想去寻人,胸腔中某个器官像是被紧紧攥着,压出一圈又一圈鲜血淋漓肉泥,疼得呼吸都吃力。
旁边那桌人喝高了,声音压不住越来越大。
“陈相与就不是个东西!他活着的时候那叫一个嚣张,天道第二他第一,可曾将谁放在眼里。就连二圣,人家都是不拜的。”
修士拜圣人是礼,代代相传深入血骨,就像吃饭一般理所应当。
当年陈相与在大拜会上,万人朝宗唯他一人站着,何其不敬!古往今来修炼一途虽沧海横流,但剑修一直是主道,阵修、尸修、蛊道等星罗棋布的其他修道虽是自创门派,但同尊二圣。
不遵圣道之人,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呵!任他再嚣张,如今还不是尸骨无存!”
“要说他死的也别致,竟然被自己养的蛊反噬,尸骨无存谁敢说不是报应!”
“叶绾绾也不是什么好人,看那一脸狐媚相。还未出嫁时就把整个修真界搞得乌烟瘴气!”叶绾绾为神农叶氏旁系出身,因舞扬名,顾倾城,迷下蔡。
当年一见倾心者不计其数,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为搏红颜争相献媚丑态百出,私底下约架不断。直到后来她嫁给江临晚,闹剧这才结束。
江家为五大家族之一,江临晚又是江家少主,没有人觉得她选择有何不妥。可人心作祟,求而不得后,那些被她拒绝过的人便都想泼她一身脏水,见她越不堪越解气,仿佛是在告诉别人:看吧,就这种货色,老子庆幸当时没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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