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来不及哀叹可能到来的死亡,也没空挣扎,就这样直挺挺地向前倒去,撞在猎人伸出的胳膊上。
戴着面具的猎人满是凉意的手轻抚过何塞的脸颊,接触后得到的却是吸血鬼更加冰冷的体温。猎人什么都没说,他把何塞拦腰扛在肩上,大步流星地离开原处向外走去。
何塞今天第二次转醒,首先感觉到后颈传来后知后觉的剧痛。
他揉着自己的脖子,眼睛胀痛,好在吸血鬼强大的自愈能力令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一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此前从未面对过猎人的吸血鬼无声地冒出冷汗。猎人那一下根本让人无法看清,他令何塞陷入昏迷的方式跟人类缺氧的手段差不多,只是力道更重更迅捷。何塞庆幸自己还能睁开眼睛而不是就此化作一捧灰,也许真的全赖那古怪猎人说的那句“始祖想要见你”吧。
何塞身下颠簸,包围他的漆黑空间正在移动。他的脸刚才倚在这个空间某个突起的直楞上,时间长了硌出带着热度的印子。他还听到外面不失韵律的马蹄声,由此他判断出自己应该是在一辆正在移动的马车里,紧接着他还去摸了摸车厢内壁积攒的温热,外面恐怕是白昼。
感谢这车厢的密不透风,否则稍微有一丝光线透进来,他醒过来后身上就该多几个烧焦的窟窿——阳光是吸血鬼的大敌。
他没感觉到猎人在身边,大概率在驾车。何塞身上没有限制行动的束缚,他弓着背站起身,车厢比他想象得大很多,挤一挤能塞得下十几号人。他摸索着向前,因为依稀能看到车厢前部有扇紧闭的小窗。
“黄昏之前我们会到达红露镇。”
“!!”黑暗中冷不丁传来的声音让想去敲敲透视窗的何塞吓了一跳,咚得一声他的头顶撞在马车上壁,加剧了这股双重惊吓。
猎人竟然就在车厢里,此刻正坐在角落,不怪何塞没发现,他气息隐藏得太好,连呼吸都没有声音,简直吸血鬼还擅长扮演尸体。
“嘶……您能打个提前量再出声吗。”何塞蹲下/身,一脸痛苦地看向猎人。
猎人果不其然没吭声,支着一条腿动都没动,这让何塞深切怀疑自己面对的是个假人,真的那个其实正在驾车,而刚刚发出声音的东西其实并不存在。
何塞把自己的身体往猎人所在的车厢对角线处挪动。黑暗视觉中他看到猎人已经脱下自己的斗篷,虽然面具还戴在脸上,但好歹能看到对方有一头深栗色的短发。他的着装也跟何塞想象中那种全副武装恨不得穿戴甲胄的猎人不同,只是轻便的靴裤上衣以及看起来很挡风的长外套。
跟吸血鬼对阵确实不能太过笨重,徒手能拧断铁杆的吸血鬼可不怕穿甲胄的人类,还可能因为笨重而落于下风,因此猎人除非把自己围成一个铁桶,否则努力的方向就只能比他们更灵活。
眼尖的何塞还注意到猎人手里正虚虚握着一枚比手心小一圈的十字架,看来在自己醒过来前猎人正在祷告。密督因九成九的人类都有天使信仰,但何塞没想到古板神秘的猎人也是信徒,就是不知道他们虔诚与否。
猎人这个职业必然与杀戮惺惺相惜,虽然他们杀死的是吸血鬼,可吸血鬼前身也是人类,天使信仰要求人们广做善事才能在死后得以升入天堂,依靠杀死同样的智慧生物来谋生的猎人显然不太符合这个论调。因此何塞听说过的猎人群体信仰都很缺失,大部分都是为了豁免权和酬金才从事这个职业的亡命徒。
他又扫了一眼猎人的装束,想象面具下的脸究竟长什么样子,可想象力匮乏的他勾勒不出凶神恶煞以外的面容。
没有跟人搏斗经历的何塞没有蠢到在一个封闭的车厢里袭击一个猎人以及相信自己的实力,更何况猎人手边没有武器可能只是在卖破绽。
况且,这座移动的囚笼最致命的地方并非坚固车厢内的猎人,而是外面绚烂的阳光。阳光永远是吸血鬼最大的敌人,远非银质武器所能及,正午阳光不出十几秒钟就能把何塞这样的年轻吸血鬼灼成一堆灰烬。
虽然不知道驾车的是谁,也许是雇佣的车夫也可能是猎人的同伴,但何塞难以动手原因还有一个,他还不清楚猎人话里的真假,万一对方真的是始祖派来寻找自己的呢,否则难以解释这人已经错过好几个能够杀死自己的机会。
“能告诉我您的名字吗。”何塞在沉闷的空气中问出这句话,花费了此前一刻钟的准备时间。他猜不透猎人在想什么,也很难判断他接下来会干什么。
“弗林特。”寡言的猎人惜字如金。
“弗林特·博纳塞拉?”何塞体贴地帮他补充姓氏。
“嗯。”猎人一顿,“……你的脸。”
何塞以为自己脸上有脏东西,摸了个遍以后发现没有,觉得对方想表达另一种意思,不满道:“禁止抨击长相。”
弗林特·博纳塞拉没再说话。
行进的马车车轮硌到一块石头,车厢颠了一下,还真像何塞先前待过的冰棺,这里也许算得上另一个大号棺材吧。何塞稍微放松紧绷的身体,太紧绷容易抽筋。他问:“您刚刚说我们要去哪儿?”
“红露镇。”弗林特重复。
何塞稍加思索就从记忆里搜罗到相匹配的地名,“我记得那是个以酿造一种名叫‘红露’的酒著称的小镇。”并且也以此命名,距离何塞找到的庇护所不到一天的路程,也是最近的城镇,他在很久以前还曾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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