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塞来到牢笼前方时,满溢出来的血已经从栏杆内渗出,他拧着眉毛看向内里,看见一个人影侧着身体蹲在地上,四周是涂满血腥的残缺肢体,没有活人的气息了。
何塞闭了闭眼,但没等他整理好情绪,当再度抬眸时,里面的吸血鬼已经瞬间窜到他跟前。隔着牢笼,对方用枯槁的手抓着银栏杆,冲何塞大叫:“伊诺!是你!伊诺!”
何塞下意识后退,但脚却像钉在了地面上。他叫他什么?伊诺?
——伊诺。这其实是你的名字,科罗塔使用这个假名也许是希望你至少能记住自己曾经的名字吧。
满地的血已经隐隐勾起何塞的吸血冲动,他咬着牙注视里面的吸血鬼,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一个讯息:这个人认识曾经的自己。
牢笼中关押的吸血鬼有双苍老的灰色眼睛,没有丝毫梳理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过长的刘海遮掩住他的方正脸孔。他身上穿着区别于现在的古旧服装,并不是指繁复的贵族服饰,而是稍微辨认就能看出来的非常陈旧的白色研究服。
跟他的养父布雷克·科罗塔常穿的那件很像。
何塞心中一颤,差点没抑制住去抓栏杆。他好歹忍住冲动,并且发现同样是吸血鬼,对方却能够堂而皇之地握住栏杆。被关着的吸血鬼双手即使稍微被银灼烧也马上恢复如初,对方像毫无痛感,经历反复受伤和愈合也不为所动,在那里死死瞪着何塞,嘴边甚至还有没擦拭干净的人类的血。
——要跟他对话吗。
何塞尚在斟酌,但很快他发现自己不需要操这个心,吸血鬼没有得到他的回应,却已经开始癫狂地自说自话。
“您是来救我的,是不是?伊诺、老师,我知道错了!让弗里亚基诺放我出去吧,他一定会听从您的命令!”
老师。他是曾经的我,伊诺的学生吗。
终于有了些关于过去的线索,何塞一声也没有吭,无论内心翻起多大波澜,他知道自己不能被人看出端倪。
“现在是什么时间了?博纳塞拉还在追捕我吗?我真的是一时冲动!老师,请您相信我,我原本只是想给瓦格纳点颜色看看,他们胆敢挑战歌洛仙的权威!屠城、那种事不是我的本意!”
瓦格纳……屠城……
诺斯女公爵佩拉格娅讲述的五百年前发生的事件还回荡在何塞耳边,他瞳孔紧缩,咬紧牙关,绷着脸注视牢笼中的吸血鬼。
这个人难道就是奥托克,那个传闻中带领自己血系屠戮人类的血族始祖。他不是已经被其他始祖肃清了吗。
而现实就是明显有人藏起了他,已死的消息都是幌子。
何塞现在更担心这家伙大喊大叫会把守卫招惹来,可看上去这不是他第一次发疯,没有脚步声和吆喝声传来,也许是这里的人见怪不怪了。
开口说话会露馅吗。总是不吱声不是办法,时间长了一定会被发现有问题。
他想了半天,只能选取最安全的一句,“你还有什么好辩解的。”
“我忏悔!伊诺老师!从今以后我什么都会听您的……对了,再召开一次灰堡会议吧!这回我一定赞成您关闭节点的决定!我举双手赞成!不要再让弗里亚基诺把我关在这个‘冰窖’了……!”
比起真心悔改和尊敬伊诺,他好像更惧怕弗里亚基诺的折磨。
何塞敏锐地感觉到这一点,退了一步,又问:“对你来说,人类是什么?”他看了眼奥托克脚下的残肢,抿紧嘴唇,“是食物吗,是你冲动下的牺牲品吗。”
“老、老师……不、别走!伊诺·特里斯维奇!”吸血鬼苍老的目光中透出绝望,他奋力将手臂伸出栏杆外,用身体撞击它,这一次刻满符文的栅栏发挥了效用,将他狼狈地逼回到牢笼内。
何塞快步走向远处的克洛跟奥尔两兄弟,不由分说地将他们一手一个抱起来,用斗篷遮住他们的视线,迅速离开关押奥托克的牢笼范围。
“我们走。”
何塞从他的话语中读出不少讯息,他异常冷静,脊背发凉的冰冷感一时间浇灭渴血症状烧腾的头脑,他甚至有点明白拉尔修口中所说的“你不是血族始祖”的意义了。
等穿过走廊走到很远,连凉气都不那么足了,何塞放下两个人类孩童,耳朵依然能听到奥托克绝望的呼喊,宛如唯一的希望从眼前溜走一样。他无法判定这是否是罪有应得,他离开只是因为在那里浪费时间会增大自己跟两个孩子遇到危险的概率,保证安全以及脱困才是他现在必须关心的问题。
余下的思考,等到安全以后再说。
克洛他们没有问那个疯癫的人到底怎么回事,在孩子们心中早点出去也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事,于是他们亦步亦趋跟在何塞身后。
终于,些许灯光从拐角的位置冒出,不过在兄弟俩发出重见天日的欢呼前,一个男人猝不及防从那个方向现身,跟他们结结实实打了照面。
何塞也没能有所准备,下意识伸出手准备用出闪电箭——
结果他刹住了,因为映入眼帘的脸有点熟悉。
“……维克多?”何塞离开红露镇其实也根本没有多少时日,所以当然记得那对卖给他血的兄妹。
“嘘!”
维克多在看到何塞的片刻间也愣住了,但吸血鬼青年反应很快,马上用力瞪他一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维克多转身走到地窖门口,揽过正在灌酒的两个吸血鬼肩膀,加入他们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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