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拉德知道博纳塞拉猎人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都会戴着面具,这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去看猎人的脸。而等到他不经意一瞥后,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什么时候放下了酒杯,站起了身体,来到高台的栏杆前。
“这是……”
这个高位血族不是没听过教会在多年前去往博纳塞拉的祖地,想要将一个有着神赐面容的孩子奉为圣子的传闻。这件事足够令人捧腹,因为血族贵族们大多知道,教会暗地里把博纳塞拉猎人当成另一种怪物,不顾传统让怪物当未来的教宗,真是可笑极了。
但就在现在,威拉德破天荒地理解了教会那帮迂腐东西的心思。
在吸血鬼漫长的生命,威拉德见过许多美人,其中不乏拥有动人心魄容貌的男男女女,但他们的美丽都在“凡人”的范畴间。
如果硬要评判,即使再微小,凡物也都有瑕疵,而弗林特·博纳塞拉的容貌不是凡物。
与美丽相关联的词句应该是柔和、如梦似幻的,但在这里出现的俊美却是凌厉的。
冷淡的月光洒落充满尸骨跟血腥的狩猎场,猎人成色完美的绿眸透出杀戮者的残酷光辉,他苍白到少见血色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和缓表情,更别提能让这份俊美增色到极致的笑意,可这件事并不影响其他人对他极致容貌的评判,尤其是身为死敌的吸血鬼这一方。
单论谁不想占有这份大地之上、神明赐予的恩典?
威拉德在高位血族里算不得出类拔萃,但他不蠢,甚至比在狩猎场里的吸血鬼更早发现猎人的异常。原本占尽优势的猎人突然选择退后还被人偷袭成功,不再幽灵般地猎杀这帮已经被他镇住的吸血鬼,是什么原因?
他马上想到这个家族的传闻,关于他们所受到的诅咒之类的,莫非这是诅咒发作了。
真是幸运。
威拉德目不转睛地看着弗林特·博纳塞拉的脸,翻下栏杆闲庭信步地走向满是鲜血的狼藉中,说实在的,这股血味实在呛人,毫无美感,连对血液并不那么迫切渴求的高位血族都受不了。
有吸血鬼给威拉德让路,但大多数都一动不动,将目光聚焦在没有面具遮挡的猎人身上,他们的神情有的怔忡有的贪婪,但无一例外的,没人会对这份已经极致到怪异的俊美面容无动于衷。
“神赐之貌。”
威拉德的声音不高不低,但也发现弗林特没有多大反应,像是没听到他在说话。——原来连听力都会受到影响,太有趣了。
狩猎场中的其他吸血鬼面上的表情都不轻松,他们虽然看不惯威拉德这个“新来的”,但他好歹是个厉害角色,比起如今一个个像惊弓之鸟的的吸血鬼强上许多。
令弗林特·博纳塞拉悲惨地死去原本是威拉德为他编排好的剧本,可现在他改主意了,他更想把这样的容貌关进笼中,岂不是更符合猎人的屈辱结局。
“如果不是要顾着这群拖油瓶,你已经全身而退了,猎人。”威拉德故意去看了看鸦雀无声的人类队伍,虽然他的同胞圈禁一帮人玩狩猎游戏品味很差,但这群人确实逼得弗林特·博纳塞拉出手,还让他的诅咒发作,有用处的人就是好家伙。
但是这一句弗林特也没听到,威拉德感到没趣,他推测猎人如今在全神贯注地用着自己剩下的感官来探寻周围的危险,以及保护这些平民——多么令人感动啊,都到了现在这个男人都没有独自逃跑的想法。
不过威拉德也差不多摸清状况——虽然猎人已经在强弩之末,但只要任何敌意稍稍接近,弗林特还是能用仅剩的知觉捅穿那人的喉咙,他才不会冒这份险。
这时候,威拉德想到一个再绝妙不过的主意,他双手清脆击掌,对着已经退到墙根的人类们微笑道:“你们想活下去吗。”
已经意识到一直保护他们的猎人出了状况的卡德戒备地看着拥有年轻面孔的威拉德,“你什么意思。”
“别那么紧张,我是在给你们机会。”威拉德笑眯眯地说着,“看到那个猎人没有,啊,别露出那么可怕的表情,我没让你们杀了他,怎么能这么对待救命恩人呢。”
这个金发的高位血族慢慢摊开手,表情和动作仿佛在邀请他们,宣布道:“谁去砍下他的手脚,谁就可以从这里出去。”
吸血鬼的话音刚落,不仅是卡德,手上拿着武器的人们都下意识地紧了紧自己的手,又赶忙松开,其中有个人紧张到啪嗒把短匕掉在了地上。
威拉德仍在循循善诱,“怕什么,他现在动不了。而且你没听过那句话吗,猎人可不能跟人类动手,他们可是人类的守护神,哈哈哈。”
人群更是陷入比先前寂静百倍的境地,因为太安静了,他们每个人除了自己的呼吸以外都清清楚楚听到威拉德的话,这些人之中有的将目光转向依然侧对他们、呈现保护姿态面对吸血鬼的弗林特,有的则已经不抱希望,低垂着头颅缩在人堆中小声祈祷,等待死亡降临。
从威拉德来到狩猎场也不过只过去了几分钟,弗林特·博纳塞拉的脸上血色尽褪,在受难体质的诅咒下他听不清什么人在说什么,仅能看到的血色人影属于迟迟未动的吸血鬼。
——他们在等什么。
无法判断后果就出手会给身后的人类带来灭顶之灾,保不准吸血鬼会先拿平民开刀而最后对他动手,为了避免它,弗林特唯有成为靶子,尽可能让吸血鬼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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