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动手吧。”何塞平淡地开口,即使下一秒就可能身首异处。他一副完全放松的架势,口中却一直在默念咒语,这是从神代魔法的石板上背下来的术式被他精简后的版本,它不会有那么大的力量、他能够榨取的魔力也不允许这个法术有特别强的效果,然而这可能是最后杀死恶魔的机会,既然不能逃脱,那索性放手一搏。
即使这是种近乎自毁的方式。
然而恶魔没有马上动手,它的骨爪稍稍离开了些,为的是做另一个动作——何塞瞪大眼睛看着恶魔把弗林特的身体推到自己面前,而对方也很快说明了用意。
【你现在有一个选择。】
何塞当然不会觉得恶魔能好心好意把弗林特还给他,他立刻就意识到对方想要做什么。
不。
恶魔不怀好意的声音响起,这无关乎何塞想不想听,它说——
【我给予你一个机会,你可以亲手毁掉弗林特·博纳塞拉的躯体,这样一来我就没了最重要的容器,灵魂无处可去,要么消散,要么回到地狱,你就可以完成你的施救了……】
何塞瘦削的身体剧烈颤抖,他朝着恋人宛如沉睡的身躯伸出手,然而这是无法动弹的他跟恶魔手中的弗林特之间难以缩短的距离,他碰不到对方,却可以用正在酝酿的魔法摧毁他。
洞察一切的恶魔早已知晓何塞的想法,于是把最坏的选项摆在他面前。
【怎么?这只是一具死去的尸体。】
不,他做不到。
对于这个选择以及跟弗林特有关的全部,何塞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胜算,他下不去手。
何塞·伊诺永远成为不了那个谁都不爱、又将爱分予众生的天使。
他垂下手,涣散的目光慢慢飘离。
【你果真动不了手。真可惜,本想再看场好戏。】恶魔失望地把弗林特收回自己的肋骨之间,向前踏了一步,伏低自己的身躯。
【准备好迎接死亡了吗,特里斯维奇,遗憾的是我没想杀你。】
何塞稍稍转动眼珠,不言不语。
但恶魔接下来的话让他双眼恢复神采、惊恐的神采,带着怔忡的战栗和极度的恐惧。
【我会放干你的血,就像你五百年前对自己做的那样。要不要赌一把,你还会迎来重生么?死亡、哈……死亡对你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你会堕入地狱,你想跟你的弗林特重逢,我怎么能如你的愿呢。】
【你身上最宝贵的是你的生命吗?当然不是,而是你的记忆,你跟弗林特·博纳塞拉珍贵的相爱的记忆,如果连这些都失去,你还是现在的你么?你妄想的寻找跟重逢就会成为一场梦。】
恶魔锋利的利爪瞬间割开何塞颈项的皮肤,温柔又残忍。血顿时流了出来,麻痹何塞的咽喉,而且在恶魔爪尖的毒素作用下这道流血的伤口根本无法愈合。
何塞在剧痛之中,所有的怒吼跟叫喊全都消除在不能发声的喉咙里,他拼命抓向弗林特所在的方向,恶魔却将他带离到越来越远。
这只恶魔挖出了何塞心中隐藏最深的血淋淋的恐惧,而接下来,恶魔将以弗林特的模样,带着它全部的力量重现于世间。
【我好像还没有自我介绍,不过算了,告诉你我的名字毫无意义,因为你很快就会忘掉。】
【我会在这里看着你慢慢的、慢慢的忘掉所有,替弗林特注视你看他如看陌生人的眼眸,然后再将你送往终点。】
【再见,歌洛仙乃至人间最后的神匠。你让我品尝过的屈辱,我当作代价返还给你了。】
时间回到不久之前——
神代魔法的爆发乃至消亡并非仅仅在歌洛仙密闭的空间中才得以彰显,震动直达地底进而反馈到外界,当何塞正在与毁天灭地的法术抗衡时,整个密督因也随之震颤不已。
守在古曼韦尔外的血族始祖弗里亚基诺率先感受到这场没来由的地震,脚下的震动持续了好几分钟,这显然不可能是普通的地震。他望见飞鸟从天边匆匆逃离,那个方向的山谷在白日都是漆黑一片,一看便知腐朽的严重,银发少年站起身,躲着阳光站上高处,微微挑起眉。
一个非常典型的法术能量爆发引发的地震,即使失去血魔法五百年,弗里亚基诺依然不会忘记这股有频率的震动背后代表的意义,但这波动似乎不是地爆,否则这么近的距离下别说周围的建筑物,就连山体都会崩塌。
博纳塞拉不可能有这种本事。少年目光复杂地看了眼半山腰上的黑色建筑物,旋即便往山下走,他准备去地震爆发的源头看看。
也许地震的源头就是他要找寻的歌洛仙。
踩着干枯的草地,血族始祖几乎是立刻就把自己转移到山脚下,当他寻找下一个没有阳光的落脚点时,耳边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弗里亚基诺殿下。>
“吉南先生?有什么事。”对于这位给予自己巨大帮助的学者,弗里亚基诺总是会保持最大程度的礼节。吉南为召唤恶魔去了诺斯大区边境的小镇,他们能用奥托克的血当作触媒进行联络。
<前几日我向殿下汇报过恶魔召唤并不顺利,地狱之门能够正常开启,可是却没有恶魔从中出现。>
对面的声音不紧不慢,看来吉南那边的状况十分轻松平常,天使教会没能找到他的行踪,也就打乱不了他的步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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